“召集所有人吧,各自带上碗筷,传话出去,今日有粥共饮,任君畅享,无需拘束。”许牧望着那些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老人,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崔平凝视着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以及那些忙碌的黑甲士兵身影,一时竟愣住了神。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兵士,今天似乎有所不同。
未待多言大道理,甚至未曾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倒是这位年轻领袖,自发地调查过后,便指挥搭建炊灶,煮沸了一锅粥。
“主……主公大人……这是……”崔平低头,模仿铁浮屠的称呼,磕磕绊绊地说着。
“有何事?”许牧转身,目光落在这位保长身上。
“无,无事。”崔平内心五味杂陈,他的老伴早已离世,三个儿子在几年前被征召,远赴高句丽,此后音信全无,多半已葬身他乡。这些年,他独自苟活,却在许牧身上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暖。
许牧虽言语不多,未曾发号施令,但他能感受到那份潜藏的力量。此人与先前的裴虔通、独孤盛截然不同,没有居高临下的傲慢,更没有将他们视为负担或免费劳力,反而流露出一种名为尊重的情愫。
怀着复杂的心情,崔平依杖行走,逐户通知,最终聚集了阳城所有三百一十七位老人。
他们自带碗筷,坐在地上,低首默默品尝着稀粥,而那些英武的黑甲战士则立于大锅旁,不厌其烦地搅拌着粥。
“小老儿……肚子大,军爷能否……”
“我……我还想再添一碗……”
免费且饱腹的粥食,让老人们纷纷求续。
只是面对那沉默如山、表情严肃的铁浮屠,他们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并未消散。请求添粥时,个个低头,战战兢兢,生怕被拒。
铁浮屠的战士们见到这些苦难的民众,心中也不免生出怜悯,尽管努力展露和颜悦色,但在军令之下,除非许牧解除禁令,否则他们不能与老人交谈一字。
许牧下达这道命令,正是意识到阳城百姓已对兵卒敬畏至极。
“再备些烤土豆吧。”许牧轻叹一声,对身边的王昭说道。
孔兴岳此刻未随军进城,仍在万民城训练部队,因此守护许牧安全的任务落在了王昭肩上。
王昭郑重其事地点头,随即带领几员士兵另起炉灶,用蜂窝煤烤制土豆。
在一阵阵吞咽与窃窃私语中,两个时辰悄然而逝。老人们虽消化不佳,但展现出的食量令人惊讶。乱世之中,能多存活一日便是胜利。面对许牧的慷慨馈赠,他们放开了肚皮,希望能在体内多储存些能量。不少人家里粮食早已耗尽,仅以野草为生。
餐毕,许牧示意铁浮屠收拾火灶,清理现场,却不料听见那些手捧空碗的老人抽泣声。
在这乱世中得此一顿饱暖,竟让老泪纵横。
“这是为何?”许牧拉过崔平,眉头紧锁。
“主公不知,我等皆以为命不久矣,岂料今日竟能饱餐一顿,他们这是在感念主公的仁德啊……”崔平拭去眼角泪痕,感慨万千。
“况且,城中骁果军早无粮可食,裴虔通携粮而去,独孤盛守城时,更是搜刮尽了每家每户的余粮,所以他们……”崔平语音颤抖:“他们在为即将来临的死亡哭泣……”
“不过,无论怎样,主公仁义双全,心系苍生,我等虽年迈体衰,亦甘愿为主公鞠躬尽瘁,但凭主公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言毕,崔平匍匐在地,深情叩拜,泪如泉涌,难以自抑。其余老人亦随之跪倒,齐声道:“愿为主公肝脑涂地,但凭差遣,无所不从。”
黑压压的一片,尽皆伏拜。
许牧的心弦再次被深深触动。只是一顿数百人的粥饭,对他们来说,却是生死之恩。
“放心,我会尽早终结这残酷的乱世。”
许牧上前扶起崔平,轻轻叹息,让所有百姓起身。
“我正欲招募些老人做工,就在不远处,诸位可愿意前往?”
崔平闻此,毫不犹豫,连连点头:“愿意,愿意。”
许牧脸上渐渐绽放笑容,望着那些还来不及擦去泪水的老人,又补上一句:“是有酬劳的。”
而崔平与众老人,初闻此言,皆是一愣,随后泪水又一次滑落。在崔平看来,许牧让老人们做工,恐怕不过是如独孤盛一般,让他们为守城的黑甲军洗涮做饭,而且是无偿的那种。至于工钱,他们从未敢想。
“主公仁心广被,理应世代尊崇,福泽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