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云,江山可易,本性难移,老杨数十年积淀的脾性,哪是轻易可变的。
“主公,民间遭逢不幸,贫乏至极,这些借据如何处置?”正当许牧陷入沉思,房玄龄的话语自背后响起,手中握着的,是一沓沉重的……债务凭证。
许牧转身,轻轻挥手:“付之一炬吧。”
这一张张借据,皆是万民城中百姓,在艰难时刻向主公府求援的证明。
自宣布免除农税以来,万民城内一片欢腾,百姓眼中有希望的火花,对土地的热情空前高涨。于是,无论是否分配到田地的家庭,都不约而同地向主公府借贷种子,期望能在来年丰收。
不经意间,许牧成了万民城数万民众的债主。
然而洪水肆虐,权衡之下,许牧决意免除这些种子的费用,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对他而言,些许银两不足挂怀。
“主公仁德无双。”房玄龄先是一愣,随即展颜微笑,深深一拜。
他携借据而来,本意即是请求主公销毁,以减百姓灾难中的重担。此番举动,无疑证实了他的判断无误——主公非但英明,更是慈悲之君。
……。
连绵不绝的大雨仿佛不知疲倦,但万民城中,在杨广与房玄龄的共同努力下,生活仍井然有序。
临时搭建的居所里,每日由主公府分发粥食,更有棉被与火炉,温暖着每个夜晚,以免寒气侵体。百姓们甚至觉得,这里比城外的生活更为舒适。
无需劳神于炊烟,只需按时排队领取粥食;归家时,简陋的水泥房里,暖炉与棉被交织出难得的温馨,许多人在深夜被这份温暖唤醒。尽管万人同居,略显拥挤,但这场洪水,似乎丧失了它原有的狰狞。
在万民城,见不到灾后的愁容满面,取而代之的是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纵使外界暴雨如注,心中的希望之火从未熄灭。
上万百姓得到妥善安顿,许牧心头的大石这才缓缓落地。房玄龄不负良相之名,将万民城治理得井然有序,一切只待老杨这边无忧,便能安然度过这场洪灾。
“下一步,应考虑灾后重建的诸多事宜。”在主公府内,许牧草拟了初步规划,随即召来房玄龄,共商重建大计。
与此同时,杨广与来护儿每日冒雨巡查,以防河道阻塞,危及万民城安全。
……。
阳城之外,裴仁基的军队在狂风暴雨中撤离,退至高山之上避险。雨水如瀑布般倾泻,永济渠与通济渠水位飙升,摧毁沿途无数农田,灾民流离失所,伤亡惨重。
与万民城内的景象相比,犹如天堂与地狱之别。
阳城之内亦是如此。
张须陀刚接管阳城不久,铁浮屠与正在训练的士兵们突遇洪涝,整座城池沦陷于水中,积水甚至没过小腿。
在征询许牧意见后,张须陀带领城中士卒迁至城楼,暂时栖身。
幸而城内并无百姓,千余人的队伍尚能安顿。毕竟,主公信中言明,雨势不过旬日即止。
城楼上,张须陀每日扼腕叹息,若非这连绵阴雨,他早已将万民城的新兵锤炼成铁血战士。
而孙颖却颇感欣慰,一是许牧离城,不必再为书信头疼,二是瓦岗军那句口号,已让他夜不能寐数日。
“替天行道,活捉孙贼……”
梦中阳城失守,他落入瓦岗军之手,结局凄惨无比……这一切,只因信中言辞过于激进,尤其是最后那封。
每当回想,张须陀便心有余悸。
直至今日,一封来自深山的信件再次抵达,出自许牧亲笔。
阅毕,张须陀沉声下令:“全军听令!冒雨演练,不得懈怠,雨歇即刻出城!”
“遵命!”
三百铁浮屠响应,随后八百士兵紧跟其后。
发布命令后,张须陀收起信件,感慨万千:“主公真是……步步为营,万民城内安泰无恙,无人伤亡。而此番暴雨成灾,却是万民城扩展的绝佳时机。”
许牧信中,正要求他筹备待命,待雨停之日,率军出城,寻觅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失去家园与粮食的人们,最易成为万民城的新居民。彼时,瓦岗军必定措手不及,只要行动迅速,短期内即可收获大量人口,通过阳城,送往深山之中的万民城。因此,张须陀赞叹主公深谋远虑。
……。
万民城内,雨已连绵七日,未有止意。
城外,已是一片汪洋。
洪水虽不时冲击城墙,终被坚壁挡在门外。城内外,宛若两个世界。
这些日子,杨广、来护儿等人最为辛苦,多次疏通水道,确保城内排水畅通。而今日,万民城街道竟也泛滥成灾。
许牧得知后,立刻召来房玄龄:“老房,水势为何上涨?老杨何在?”
房玄龄急拱手答道:“杨大人清晨便与来总管巡城,或许已发现端倪,正紧急抢修。”
许牧眉头微蹙,话语间,水位似又悄无声息地上升。不久,城建司的工人前来禀报:“主公,杨大人请您前去查看。”
许牧连忙携房玄龄,撑伞前往。
万民碑旁,一群民夫冒雨挖掘,揭示了深藏土下的水泥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