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无逸手指着猪圈内那几十头黑乎乎的肥猪,声音不带丝毫温度:“这是何物?”
许牧被猪圈的刺鼻气味呛得直皱眉,慌忙捂住口鼻,回道:“猪嘛。”
“本官自是知晓它们是猪,但本官问的是,贺若庄里怎会出现养猪之事?”皇甫无逸面对群猪与扑鼻的异味,仿佛全然不觉。
大理寺一行人皆掩鼻而立,以近乎崇敬的眼神注视着皇甫无逸。
领导终究是领导,面对如此熏人的味道,竟面色不变,呼吸自如。
许牧也深深望了皇甫无逸一眼,确认他确实是在正常呼吸后,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这时代的黑猪未经品种改良,其腥臊之味远超后世白猪,刺鼻至极。
许牧与铁浮屠的亲卫们每近此处,都不敢轻易呼吸。
唯独那两个养猪的猪倌能泰然自若,乐在其中。
由此观之,许牧竟有些想请皇甫无逸去万民城养猪了。
真个人才。
且此人于史书上有节有义,又懂得变通。
身为洛阳七贵之一,面对王世充的反叛,他人联合段达大开杀戒,卢楚等其余贵族均遭不幸,唯独他一人逃脱,边骑马奔逃边痛骂王世充,令后者恨得牙痒。
“本官在问你话!贺若庄内为何要养猪?”皇甫无逸面无表情,再次质询。
许牧面色一正,认真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得从两头大白猪说起……”
皇甫无逸见许牧似乎要滔滔不绝,冷哼一声打断:“既然话长,那就长话短说!你一个读书人,为何要在贺若庄养猪?”
他步步紧逼,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正常人怎会在庄园里养猪?
这根本不合逻辑。
他的眼神犀利,紧锁许牧,再度追问:“说!身为读书人,为何要在城外养猪?”
许牧一脸无辜,“这……城外养猪难道违抗了开皇律?”
开皇律,是杨坚时期编纂的大隋法律,相当完备。
“少给我打马虎眼!城外养猪当然不违法,但……你身为读书人,不专心读书,偏要去养猪,本官怀疑你动机不纯,另有所图!”
许牧无奈地看着皇甫无逸,心想这位大理寺卿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为何非要跟这些猪过不去?
养个猪也能扯上图谋不轨……难不成我养的猪把那几百个监生都吃了?
见许牧不言语,皇甫无逸以为戳中了他的心事,立刻严厉道:“快说!为何养猪?”
许牧只好苦着脸,无奈叹息:“大人听我一言,这些猪……并非我所养,实则是我表兄范逐的主意……”
面对气势汹汹的皇甫无逸,许牧觉得还是不要触其霉头为妙。
否则真给他安个“读书人不好好读书却去养猪”的罪名,那可如何是好?
许牧心中暗叹,只得让范逐暂时背锅,反正他也被软禁了,债多不压身嘛……
况且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靠范逐庇护,好吃懒做的读书人……
皇甫无逸本预备了诸多说辞,待许牧一开口便反驳。
从孔孟之道讲到忠君爱国,打算先扣帽子再带回大理寺细细审问。
结果……许牧轻描淡写一句,不是他养的……
这让皇甫无逸胸中一口气堵得难受,脸色涨红。
一旁,那两位满身异味的猪倌听了许牧的话,连忙默契点头应和:“大人说的是,这些都是范东家吩咐我们干的。”
许牧见猪倌这般机灵,眼神一亮,决定晚上给二人加餐。
皇甫无逸闻言,更是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恶狠狠瞪了猪倌一眼。
大理寺的人捂着鼻子,将猪圈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走,去别处看看!”
搜索无果,皇甫无逸满腔怒火离开猪圈。
不久,皇甫无逸搜遍外庄,来到了内庄那高耸土墙之外。
仅一眼,他便看出内庄布局的非同一般。
这哪是什么内庄,分明是一座小型城堡。
十步一守卫,相互呼应;围墙高筑,利于防御;内置哨塔,可监视敌情……
目睹此景,他脸色一沉,再次凝视许牧。
为保险起见,他先问:“这围墙是谁建的?莫非又是范逐?”对此问题,许牧早有准备,连忙解释道:“此庄是贺若弼生前建造,围墙布置均出自他手。”
许牧的回答干脆利落。
没错,都是贺若弼的“杰作”。
反正贺若弼已被老杨解决,死无对证……
皇甫无逸正要发作,不料许牧如此轻描淡写推脱,他发现……自己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直接来了个死无对证。
他又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无处宣泄,全身颤抖着瞪向许牧。
他原以为,对付一个小小的读书人,手到擒来,案件自然迎刃而解。
结果……许牧油盐不进,将所有事情都推得一干二净。
搞得他想找茬定罪都无从下手。
“大人,自魏晋以来,民间就有筑堡自守的习俗,家家户户皆有,应当……不违反开皇律吧?”许牧轻声道。
皇甫无逸冷哼一声,不再理睬。
他生怕再多说两句,直接被气死过去。
今日他算是开了眼界,世间竟有如此奇特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