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口仓各处,火舌乱窜,黑烟翻滚如龙,直冲云霄。
李密急令救火,可火势借着许牧预设的油料,已成燎原之势,人力难回天。
他矗立仓前,眼见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心绪激荡之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咳——”
比之王世充所受,更甚几分。
身体颤若筛糠,胸膛剧烈起伏,终是无力支撑,瘫软于地。
幸得裴仁基等人急步搀扶,稳住了身形。
“本……本公……领兵一月有余,方克此城,岂料……王世充,竟焚我义仓……”
李密颤抖着手,指向那片火海,又是一阵咳血。
“王世充,吾誓取尔项上人头!”
他将这笔账,悉数算到了王世充头上。
“主公,这……这些百姓如何是好?”翟让,昔日瓦岗首领,小心问道。
洛口仓外,百姓越聚越多,首批已达数万之众。
人人手持容器,期盼着分得粮米,脸上写满激动,曾将李密奉为救世圣人……
而此刻……“呸!什么圣人!”
“全是空话一场!”
“走吧走吧,还是回去啃树根。”
“老娘早说过,哪有这样的好事,我还真信了李密!”
……
百姓咒骂连天,无需瓦岗军动员,自行散去,来时匆匆,去时亦然。
见洛口仓大火,他们虽不精通世事,也知粮米无望。
“咳——”
李密目光呆滞,意识模糊,耳畔是百姓的怨言,心火交加,又是一口鲜血,终是昏厥过去。
……
满怀希望而来,却失望而归,百姓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一则消息在人群中悄然传开。
“听说了吗?阳城公又要开仓放粮了!”
“哪个阳城公?”
“洪水之后那次放粮,你不记得了?”
“哼,真的假的,别又像李密一样,糊弄我们!”
“既来之,则安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百姓面面相觑,瞧着手中空空的箩筐,再摸摸瘪瘪的肚皮,咬牙跟上人流,不辨真假,沿通济渠向前。
阳城,便位于通济渠下流。
……
阳城城墙上,张须陀握着望远镜,喉头一紧,望着眼前绵延不绝的“求粮大军”。
“老张,你的兵来了。”
许牧嘴角上扬,范逐办事不差。
这正是他一手布置。
按史书记载,李密若得洛口仓,定会开仓赈济,以拢民心,扩张势力。
他借此良机,借李密之名汇聚百姓,又命范逐安排“群演”混入人群。
这时代百姓见识有限,稍加鼓动,抱着“既然来了”的念头,拎着箩筐涌向阳城。
且随着消息扩散,全郡百姓闻风而来,人数愈发壮观。
“这……这这,至少三万人!”
张须陀深吸一口气,下令大开城门。
令手下准备接纳百姓入城,并……分发粮食。
许牧计划将他们安置于万民城中。
分粮自是必须,否则新迁万民城,恐生饥荒。
反正这粮,是夺李密之物,不花他一文。
城楼之上,孙颖正伏案思索,此番檄文如何再添一把火。
此次檄文,主题已定。
许牧严令,要将洛口仓失火之责,板上钉钉地扣在李密头上,同时对徐世绩只字不提。
“主公这计,绝妙至极。”
听完后,张须陀汗毛直竖。
许牧咧嘴一笑,耸耸肩,不过是些小手段。
此前孙颖所拟每份檄文,皆被要求夸赞徐世绩。
而当徐世绩崭露头角,檄文中却不见了其名。
寓意不言而喻。
“不知李密将如何对待徐世绩……”
望着天边晚霞,看着络绎不绝入城的百姓,许牧嘴角上扬。
老房见到这批人,怕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洛口仓。
火光未歇,粮食之多,令人心痛。
李密悠悠转醒,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心如刀绞。
这……这曾是他的!
如今化为灰烬!
“主公……”裴仁基侍立一旁,满脸忧虑。
李密这一昏迷,足足一日。
李密缓缓起身,挥手道:“本公无碍。”
“取孙颖所拟之檄文来。”
裴仁基惊讶之余,不禁问:“主公怎知孙颖又写了檄文?”
檄文刚到,因言辞激烈,恐激怒李密,尚未上报。
李密闻言冷笑:“孙颖这小子,好名之徒,战后必作文骂我,本公如今不读他的檄文,竟是难以成眠。”
言毕,李密牙关紧咬。
裴仁基无言以对,忙呈上檄文。
几番吐血后,李密似是习以为常,面色平静地阅毕檄文。
“主公?”见李密沉默,裴仁基忧虑问道。
“啪!”
沉默后,李密猛然拍案,面目狰狞,瞪视着下方年轻将领徐世绩。
众将大惊,跪倒一片。
“徐世绩!洛口仓一役,你立下奇功,你说,本公该当如何奖赏?!”
李密语带寒意,杀机毕露,令裴仁基、翟让等人心惊胆战。
这哪是赏赐的口吻。
徐世绩顿感背脊发凉。
他明明立了大功!
对于主公阅檄文后,为何满含杀意地看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然此时不容多虑,忙伏身道:“为主效劳,乃末将分内之事,不敢求赏!”
李密听罢,面色稍缓,但仍冷峻:“孙颖屡次嘲讽本公不明人,不用良将,本公赏罚分明,断不可令有功之人寒心。”
他压下心中杀意,沉声道:“你此番大功,当记首功,封你东海郡公,授右武卫大将军!”
闻此赏赐,众将皆诧异,徐世绩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