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站在一旁,亲眼目睹了主公和卢楚“加深友谊”的场面,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咽了口唾沫。心想,都七十岁高龄了,这……这到时候能下得了手么?
“可怎样才能让他欠我一份救命之情呢?”许牧边踱步边琢磨,对这个时代那些还没见识过各种花招的知识分子来说,后世那些看似过时的招数往往能派上大用场。这是一个读书人愿为赏识自己的人赴汤蹈火的时代,一份知遇或救命之恩,足以让人甘愿肝脑涂地。
最终,许牧还真想到了个法子。“王昭,我记得你水性不错,对吧?”许牧望向王昭。王昭身子一僵,每当主公这样盯住他,准没什么好事。但他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许牧忽地击掌大笑:“太棒了!明天裴矩钓鱼时,你就潜到水底,假装成大鱼把他拖下去,然后我再适时出手相救。”接着,许牧反复推敲,把这个计划打磨得天衣无缝。
对于裴矩这样的老狐狸,普通的英雄救美戏码只会引起他的猜疑,进而被识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实诚的卢楚。于是他决定制造一场谁也看不穿的“意外”。
王昭听完主公这近乎疯狂的计划,浑身一颤,主公这脑洞是怎么开出来的?他已经开始为裴矩暗暗捏把汗了。都七十岁了,颐养天年的年纪,竟然还要遭这罪……
次日清晨,许牧早早地来到淮河边,悄无声息地占了裴矩常钓鱼的位置。据王昭所述,裴矩每到休假日,大约巳时就会来这儿钓鱼。淮水绕过江都城,春风轻拂杨柳,空气中仍带着几分寒意。
等了快一个时辰,许牧才看见一位老者,拄着拐杖,在两个仆人的陪同下缓缓走来。老人发现自己的老位置被人占了,眉头微皱,两个仆人立刻上前驱赶。
“哪儿来的小子,这么不懂规矩,这里是我家老爷钓鱼的地方,你要钓鱼去旁边!”许牧抬头,冷哼一声:“《开皇律》哪条不允许我在这儿钓鱼了?”
仆人还想呵斥,却被许牧制止:“小声点,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鱼,要是被你吓跑了,你赔得起吗?”
仆人闻言嗤笑:“你能钓到什么大鱼,我还——”话没说完,就被身后老人制止了。
“你们俩,退下。”
驱走了仆人,老人提着钓具,在许牧边上两米远的地方悠悠下饵,开始垂钓。此人正是裴矩,许牧等待已久的大鱼。
近距离打量,许牧越看越满意。精神饱满,身体康健,按史书记载,他能活到八十岁。将来万民城医疗条件改善,说不定还能活得更久。许牧默默观察裴矩,没有说话。钓鱼的时候,通常很少交谈。
两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裴矩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小伙子,你说这里有大鱼?”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历经官场沉浮,人情冷暖,几年前他就爱上了钓鱼,并且越来越沉迷。作为一名资深钓鱼爱好者,即便已经七十岁,还是有些好胜心的。老友裴蕴前阵子还吹嘘自己钓到了十几斤的大鱼,让他羡慕不已。裴蕴现任江都将作大监,宇文智及的前任上司。然而,宇文化及已经成为江都城的土皇帝,权势熏天,裴蕴的职位形同虚设。仕途失意的裴蕴,也年近七旬,开始爱上钓鱼,常与裴矩相约淮河边共钓。
前几天两人相聚,聊起裴蕴曾在淮河边钓到一条十几斤的大鱼,裴矩听后艳羡不已。此时听许牧这么一说,他忍不住皱眉问:“老夫常在此垂钓,所获不过三四斤小鱼,从未见过十斤以上的大鱼。”
许牧看着老人一本正经地与他讨论大鱼,嘴角抽搐。他不动声色地望向水面,不知道王昭何时动手,只好顺着话题说:“这条鱼是从上游一路追踪至此,算算时间,这几天应该就在附近了。”
裴矩眼睛一亮:“真的?”
许牧无奈地点点头。这位一听鱼就两眼放光的裴矩,谁又能想到他是吏部侍郎呢?此刻的他,仿佛完全放下了官位,成了一个普通钓鱼老汉。或许这也是他能在多位君主手下任职,最终得以安享晚年的原因。在宇文化及谋逆弑君后,他非但没被骁果军杀害,反而得到宇文化及重用,后来宇文化及兵败,他又投靠窦建德,受到器重,最后降唐,在贞观元年因病去世。
“当然是真的,嘘,别说话,惊跑了这千年难遇的大鱼,你赔我?”许牧翻了个白眼,打断了裴矩的话。此时的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和裴矩的钓竿,随时准备救人。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迟钝让好不容易物色到的人才就这么淹死了……
许牧不再多言,裴矩也识趣地闭上了嘴,紧握钓竿,凝视着水面。
不多时,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许牧心中一喜,猛然喊道:“老人家,鱼上钩了!”裴矩一愣,毕竟已至古稀之年,视力不比当年。经许牧提醒,才发现手中钓竿正传来阵阵颤抖,似乎有大鱼上钩。
他脸上露出喜色,没有急于提竿,而是慢慢放松线,忽紧忽松,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同时对旁边的许牧说:“小伙子,这条鱼注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