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的唇角微微一抽,却面不改色,撇了撇嘴说:“你能不能真把鱼钓起来,还两说呢!”
这话一出,裴矩脸上浮现出一抹傲气,眼望波光粼粼、水花四溅的河面,不屑地道:“老夫垂钓半生,只要上了钩的鱼儿,从没脱逃过!想当年在边疆……”
可话到一半,裴矩似是察觉到哪里不对,赶紧打住话题。
接着,他指向河面,对许牧道:“小伙子,瞧好了!钓鱼嘛,得有耐心,慢慢引诱,欲擒故纵,不能急躁。要给那鱼尝点甜头,让它多吃些,钩子咬得更牢,直到——”
话音甫落,一股巨大的拉力从钓竿传来,让他脸上一喜,正要使力将鱼拽出水面,不料……
“扑通!”
那股力量大得出奇,他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那所谓的“大鱼”带着钓竿,一同拖进了淮水里。
水花四溅,一片狼藉。
“救……救命……”
裴矩面色骤变,落水之后连忙朝岸边的许牧求救。
身为河东人士,他自小不谙水性,这一点,许牧早就心中有数。
片刻之间,裴矩已吞了好几口水,身体逐渐下沉。
许牧装作紧张万分,脸色大变,却没有呼喊仆人相助,而是……
默默地把自己的钓竿伸了过去。
“老人家,抓着我的钓竿!”许牧大声喊道。没错,他压根就没打算下水救人。
救人,可不是件简单事儿,稍有不慎,救人者也可能被拖下水。
历来因救人反遭不幸的例子,不胜枚举。
在许牧这番“热心”的帮助下,年逾七旬的裴矩求生意志爆发,紧紧抓住了递来的钓竿,拼命向岸边划去。
好一会儿,裴矩才气喘吁吁地爬上岸。
许牧在一旁关切询问,显得格外热心。
死里逃生的裴矩全然未想到,这“大鱼”其实是旁边年轻小伙一手策划的。
经此一事,他对许牧的好感倍增……如果不是这年轻人,等仆人们反应过来,今日恐怕他就凶多吉少了。
“老人家,您家住哪儿?我送您回去吧。”
许牧顺水推舟,裴矩也未生疑,由两名仆人和许牧搀扶着回到裴府。
换上暖和衣服后,裴矩还在颤抖,这才对许牧感激不尽:“今日若非小友相救,老夫怕是已不在人世了。”
紧接着,他欲赠予许牧珠宝财物作为答谢。
却被许牧坚决拒绝。
开什么玩笑,他冒着……咳,让裴矩冒生命危险落水,可不是为了些许珠宝。
他图的是裴矩整个人!“见义勇为,举手之劳,裴侍郎不必客气。”
在裴矩的官邸,许牧一番表演后,终于接受了自己的救助对象竟是当朝吏部侍郎裴矩的事实。
尽管裴矩一再坚持要赠礼酬谢,无奈许牧坚持不受,什么也不要。
最终,眼看时机成熟,许牧以天色已晚为由,告辞离开裴府。
待许牧离去,裴矩眼神一凝,吩咐府中管家:“去查查这人的底细。”
他并非不信任许牧,只是出于谨慎考虑。
毕竟如此大力的鱼,实属罕见,怎么看都不像人力所为。
受限于常规思维,他根本没想过那鱼可能是人扮演的。
回想起白天的大鱼,七十岁的裴矩不禁激动起来。
“老夫钓了一辈子鱼,从未遇见过如此力大的鱼,明日老夫请一天假,说什么也要把它钓上来!”
……
次日。
受到刺激的裴矩,托病请假,没有去上朝。
一大早就带着两名仆人来到了淮河边。
许牧自然早已在老地方等候。
好不容易和裴矩搭上了关系,他决定趁热打铁,再多来几次……
再次见到许牧,裴矩略显惊讶。
前日里,他派人打听了许牧的底细。
得知许牧现居江都城郊的宋庄,是个做布匹生意的,少时读过些书。
经详细调查,发现许牧与江都城中人无甚瓜葛。
这让裴矩对许牧的戒备稍减。
“许兄,你何时到的?”放下鱼饵后,裴矩便与许牧闲聊起来。
听到这别扭的称呼,许牧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昨天,他说自己在家排行老大,裴矩便以“许大郎”相称。
这个时代,直呼其名极不礼貌,要么称字,要么喊排行。
比如李世民,亲近的人都唤他“李二郎”或“李二”。
“刚过辰时就来了,我说裴老,你到巳时才来,哪能钓得到那鱼?”许牧撇嘴,指了指天色道。
裴矩哼了一声:“老夫年纪大了,怎能和你们年轻人比,但这鱼命中注定是我的,你就算来得再早,它也不会上你的钩!”
许牧: “……”
他突然发现,这裴矩对那条大鱼的执念,颇深……
不过这话他倒是挺赞同,那条大鱼,确实一辈子都不会上他的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