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阳光照耀着巨嵎城,万物沐浴在温暖中。
嘉祯二十四年,经历了大成帝成敖,大正帝成宣和颐光帝成泽三代皇帝,执政二十四年的东元王师庄昇薨,他的长寿被认为得到了上天赐福。
东华港,巨大黑船停泊在港口,巨船低矮,船舷几乎和海港平行。百名道士身穿青色大袍,沿着港口的道路列队,低声悲唱东元的丧歌。“松柏为薪,桑田成海;悲歌当泣,远望当归。烬火星灭,残灯寸明;富贵能几何,死生人皆有。”
随着巨大的青铜棺椁在巨船落下,上百亲翊卫骑马牵引巨船,缓缓驶出港口,到了海边,在四艘巨舰牵引下,巨船向着东方日升之处缓缓驶去,消失在视野中。这艘巨船就是船棺,会被牵引到东海深处,将其凿没,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刚送走先王,就准备迎立新王。高耸巍峨的光明殿中,东元王准备加冕。东元继承了东夷民族的俭朴和耕战传统,不太喜欢繁文缛节,登基仪式简单得多。
国王一丝不苟的帮穿戴青色冕服,在东元传统中,东方为青帝所辖,因此尚青,冕服上绣日月星辰,象征着上天;下绣浪树斧火山,象征金木水火土;胸口绣着东国赤乌,传说中,神鸟赤乌是羲和的护驾,象征着大日耀天。冕服后绣着篆体的“师”字和规矩衡权绳,此外,还要穿戴冠冕,蔽膝、垂带、玉饰等。
王妃公输容的青色华服是为登基大礼设计的,上绣飞腾赤乌,边缀云藻。她是大正十七年嫁来的,相貌随了母亲大娇,却继承了父亲的高鼻梁,她看起来比母亲更果决。公输容是极有手腕的女人,自从嫁到东元后,将大君师辰甫牢牢控制在手中,将巫马文昭逼出王都,到了昆嵛山修行。
看着雍容华贵的王妃,国王赞道:“爱妃穿上这华服,贵气!”
翟元一看了眼庭中日晷,快到巳时,提醒道:“王上,吉时到了。”
见到一切准备妥当,太夫人笑呵呵言道:“走吧,大伙去中殿。”
中殿就是最为高大的雄略殿,此时的大殿中,前来贺喜观礼的中土各国使者,王室成员,四大世家的族人,都穿着华服,静静肃立,等待着仪式开始。
巳时三刻,随着三声炮响,巫马家主,前大司马巫马诚牵着八匹青骢骏马昂首挺胸而来,要为华车套上挽马,将王上送到中殿。这是东元立国以来的传统,王上登基要让巫马家牵马,因为巫马家是师家的马奴出身,自然要为王室牵马。
指着容光焕发的巫马诚,太夫人言道:“老姐姐,老家主身体多好啊!”
师乐菱摇头苦笑,语气有些不满,“这老头子从年轻就喜欢逞能,去年身子骨就不好,时不时的卧床。我想让卿儿来牵马,可他就是不服老,非要亲自牵马。他说啊,先王当年登基,他没能牵马,当今王上登基,必须要他牵马,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荣耀,为了今天,还专门服下金石药,这只是看着生龙活虎。”
太夫人摇头,“这是什么话,我看老家主能长命百岁。”
师乐菱笑道:“为王上牵马坠蹬,沾染这王气和喜气,说不定,能转危为安,真就长命百岁了。”对太夫人笑道:“有这王气和喜气,我们都能长命百岁。”
听这话顺耳,太夫人高兴的点头,“我们都长命百岁,东元万寿无疆。”
师圭蝶笑道:“老太太,大哥都成了王上了,以后你就好好享福吧。”众人正在祝贺太夫人时,突然就看到远处一阵骚动,都紧张的朝殿门看了过去。
不知是何原因,一匹青骢马突然受惊跳了起来,因为八匹马笼在一起,其它马匹也被这受惊的马匹拽的左右摇摆,八匹马群动,场面就乱了起来。见到群马受惊,巫马诚大惊,今日是王上登基的大喜日子,王室贵族、诸国使者都在,事关国体,绝不容有任何闪失。在众人惊呼声中,不但没有撒开,反而迎了上去,牢牢的抓紧缰绳,使劲将其勒住,见到老人如此镇定,人群顿时传来了欢呼声。
巫马诚安抚着受惊马匹,让它慢慢安定下来,左右打量,奇怪这匹马为什么受惊。这时,巫马卿进步走了过来,低声言道:“爹,你去歇息吧,还是我来吧。”
巫马诚虽然气喘吁吁,却是坚决摇了摇头,刚才一番折腾,让他身体有些吃不消,可他不想换人,悄声问巫马卿,“你早上喂得什么,又做了什么?”
巫马卿回道:“都按爹吩咐的去做的,这么大的事,我那敢做主。”
看到爷爷脸色苍白,知道刚大病一场,身体很是虚弱,经不起折腾,行嘉赶紧过来,提议道:“爷爷,我来套马,你只管驾车。”
巫马卿同意,“爹,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行嘉,就让这孩子来吧。”
巫马诚无奈的摇头,“若不是刚才马匹受惊,行嘉可以代我,可现在不行喽。”看着四周投来的目光,“现在必须要爷爷来做了,换了人,就有说法了。”说着,压住咳嗽,强打起精神来,换上一副轻松自信的面孔,牵马奔着马车而去。
看到事情解决,众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太夫人满意的笑道:“你看,老家主这身体多好,这八匹马都能笼的住,可身板不比年轻人差。”
见到巫马诚轻松的样子,师乐菱也放下担忧,“老头子就是好胜。”
正当众人分头去忙时,突然,青骢马一阵嘶鸣,引起更大的骚动,巫马诚又如刚才那样上前勒马,可这次非但没能笼住,反而被群马带的东倒西歪,他又不敢撒手不管,只能死死拽着缰绳。被群马拽倒后,就被马蹄踏在胸口上,感觉热血上涌,知道自己受伤颇重,巫马诚不敢吐出来,只能强忍着将鲜血吞了下去。
眼看群马就要失控,一条迅捷的身影冲了上来,在群马之间闪躲腾挪,在电光火石之间,把巫马诚拽了出来。然后转头上前,抓住受惊马匹的缰绳,翻身到了马背上,用力一勒缰绳,青骢马吃痛,直立起来,想把马背上的家伙摔下来。可这家伙如跗骨之蛆,牢牢的黏在马背上,反而更用力的勒马,将其牢牢控制。
如此精彩的一幕落入众人眼中,顿时迎来了漫天的喝彩声,众人纷纷打听此人是谁,就听有人喊道:“这是巫马家的二小子,巫马行嘉。”
看到马群安静下来,因紧张站起来的太夫人这才坐下,舒了口气。
师乐菱愤怒的骂道:“这个老混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好的日子。”待看清是巫马行嘉救场后,脸上才露出笑容,“要不是二小子,出糗更大。”
看出众人严肃,师吉灵笑道:“虽有波折,却功果圆满。”
师圭蝶冷冷言道:“两次惊马,应该让枢密府好好查查了。”
太夫人突然想起先帝死后的点头,又看到师辰善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无法掩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沉默片刻后,摆了摆手,“算了,该有的劫波总要来的,这劫波过去了,也该风平浪静了,我们就不要多生是非了。”
师乐菱点头,“太夫人说的对,也没什么好查的,就是老头子逞能。”
盯着巫马行嘉,太夫人满意的笑道:“幸亏有行嘉这孩子,临危不惧,冒死救下爷爷,能力挽狂澜,怪不得先帝说这孩子刚明俊伟,将来必是巫马家的千里驹。”想了想,低头对师乐菱悄声言道:“这孩子还没有定亲吧。”见师乐菱摇头,指着诸位郡主所在的方向,笑道:“老姐姐,你看我们家的绛仙怎么样?”
师乐菱乐得眼睛都要裂开了,赶紧点头,“全凭太夫人做主。”
太夫人对身边中官言道:“告诉巫马老家主,让行嘉这孩子帮他。”
唯恐再出意外,巫马行嘉将群马套好,扶着爷爷上了马车,将马鞭交到他手中,自己在前牵着两次受惊的青骢马,爷孙二人赶着马车,将王上送到了中殿。
待国王进入殿中,巫马诚对行嘉言道:“快,送我离开。”二人赶紧驱车到了侧殿,巫马诚见四下无人,就再也无法坚持,“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大殿之中,长真子麻布道服,虽是满殿荣华下,可其气势丝毫不为人所夺,足见内心澄明,名利不侵,将冠冕呈送,国王带上,朗声言道:“孤王自今日起,统帅东元军民,以万民之心为心,以无为而有为,君民同心,光大东元。”
宣读完后,师辰甫和王妃端坐,接受重臣朝拜,定元神合。在跪拜的群臣中,师辰善抬起头来,看着端坐在王座上的哥哥,眼中闪烁着愤恨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