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笙身材算是清瘦高挑,同季宴礼相比仍是相差甚远的纤细;
矮柜正上方有小型顶灯,落光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与轮廓,倒映身影黑漆漆压罩、包裹着余幼笙,温柔却更强势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让无处可逃的她本能臣服。
余幼笙时而觉得,她好像是待解的谜题册,正被季宴礼翻来搅去的找寻线索,男人修长手指翻动,耐心试探着。
视线被涌上的泪意模糊,余幼笙隔着水雾抬眸,望进男人黝黑深沉的眼,注视的目光温柔而清明。
相比如她般情动难抑,季宴礼眼神更多是清醒的眷恋与疼惜;
男人目不转睛地深深望着她,像是不愿错过她任何再细小的神态变化。
余幼笙抿唇。
为什么,只有她独自在享受这份私密的欢愉,却不见季宴礼有分毫悸动。
她迷迷糊糊想起,季宴礼好像始终是温和自持的,哪怕那次在医院遇见他高烧,男人一身病躯也丝毫不显狼狈。
季宴礼时而会给她弯弓拉满的感觉,近看远观都是完美角度,但只需外力再向外拨动一寸,绷紧的弦便会应声断裂。
不知为何,余幼笙突然就想拉男人入此局、想看他是何模样,忽地生出几分不服输的劲头。
她再不济也是成年人,当然清楚,如何让季宴礼也同享这份失控的刺激。
指尖碰上腰带的瞬间,余幼笙感觉到男人滚热的呼吸骤停,瘦劲的腰间肌肉紧绷,身体所有运转机能像是瞬间被断电终止。
余幼笙以为季宴礼是不适应,嫩白的手慢慢在腰带滑动,不甚熟练地寻找解扣的位置。
下一秒,手腕被倏地紧紧握住。
第一次,季宴礼环住她的掌心用了力气,让余幼笙甚至隐隐感觉到疼痛。
“……乖,脏。”
男人哑声在她耳边低喃,薄唇不再覆上来:“你衣服脏了,抱你去洗澡。”
话落不等她回应,季宴礼便低身搂过余幼笙细腰,打横抱着人稳稳朝浴室走。
余幼笙再迟钝,也反应是她太如狼似虎,回想起方才行为,脸唰的涨红。
等季宴礼将热水放好、又送来换洗睡衣时,坐在浴缸旁的余幼笙忍不住拽了下男人衣袖。
脖颈都烧起淡红,她毫无说服力地为自己辩护:“……我平时很矜持的。”
最终季宴礼只是爱怜地轻柔她发顶,一如反常地没有亲她:“先洗澡,水要凉了。”
“……”
浴室里有水声响起,季宴礼面色如常走去玄关处,弯腰将地上散落的衣物捡起,有条不紊地检查口袋没有杂物,走去洗衣机间。
冷汗浸润后背薄衫,心脏快速剧烈的撞击像是要撞破胸腔。
系在跨部的腰带勒紧的是喉管,哪怕整日都在深呼吸,肺部都仿佛经年失修的报废机器,仅存完好的只剩神经末梢,不断反馈给大脑那份致命的窒息感。
脚边有真实的毛软轻蹭脚踝,季宴礼低头见是三月,蹲下身抚摸他后背。
“三月,”镜片后的男人眉眼仍旧温和,低声宛若自言自语,
“怎么办,我好像吓到她了。”
“……”
余幼笙洗澡通常都要半小时,季宴礼粗略算过时间,衣帽间拿过换洗衣物,走去健身房旁的另一间浴室。
进屋先将淋浴的热水大开,很快,宽阔浴室边氤氲出漫漫白雾,秘境般云雾缭绕。
掌心触碰冰冷镜面,擦抹,热雾中出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摘去金丝框眼镜,本该温文尔雅的双眸漆黑望不到底,过分深邃的五官与刀削般轮廓,让这张脸只剩下不近人情的冷漠。
视线下移,季宴礼平静地依次看过他胸膛、以及数条从肩膀向后背蜿蜒的狰狞疤痕。
他是瘫痕体质,身体就是储记过往记忆的最好容器;胸前的疤痕是十六岁患得支气管囊肿时、开胸手术留下的痕迹。
至于余下印记,来自于自称他“父亲”的男人。
自小,季宴礼记忆力就是超乎常人的优越,即便十数年过去,他仍能一字不落地重复男人咒骂话语、某年某月的鞭打数量。
暴力无需缘由、污言秽语逻辑混乱、男人俨然已是无法控制自我、随时会失控的疯子。
“……不听话是吧,那就关起来,关一晚上就好了。”
耳边脑海反复上演那时昏暗场景,
季宴礼面上一派镇定,抬手碰了下肩背上因时间久远、几乎再摸不到突起的印痕。
没有疼痛、甚至连触感都是轻浅。
季宴礼没有和余幼笙说起皮带的故事,因为不愿看她露出自责表情、更由于他摘不出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苦,完整撕开结痂,将糜烂的伤口翻开给她看。
只有尝过幸福滋味、目睹光亮的人,因为有对比,才能察觉出苦难背后的滋味会是疼痛,因此耿耿于怀。
而习以为常的人,从不会刻意铭记这些,就好像人类重复的一日三餐,也少有人特意记录菜色。
麻木,是季宴礼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摘下手表,端详着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将表放在置物架上时,余光又见到镜子里被白雾模糊的脸。
无法否认,他几乎完美继承了那个男人的一切。
丰厚财富、五官样貌、以及一颗不受控制、随时随地会爆炸的大脑。
滚热水滴从肩背的疤痕滑下,季宴礼闭上眼睛,回想那时余幼笙表情,意识到她已经起疑。
转移话题不是长久之计。
她需要一个情绪稳定、性情温和的正常人,作为长久的婚姻伴侣。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畏惧皮带。
没关系,他以后也不会再害怕。
人类大脑拥有世间最精密复杂的构造,与此同时,又能被药物、电击等各种或医疗或非法的手段,进行诊治与操控;
甚至连足够强烈的心理暗示,都能够或长或短的控制思维、改变认知。
也就是说,只要愿意,人可以主观欺骗自己的大脑、操控自我情绪、甚至扭转事物认知。
水声渐止,季宴礼擦去水滴重新走回洗漱台前,依次将手表与眼镜戴好,发额湿润滴水,镜子里的男人眉目温和有礼。
偶尔,他也会认同那个男人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不听话,那就把他关起来,关一晚上就好了。
大脑不听话,没关系。
只要把他关起来,关一晚上就好了。
这没什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