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余幼笙从卧房浴室出来,见季宴礼又在厨房忙碌。
男人同样刚洗过澡,湿软发梢滴答落水,渗入浅灰色的家居服,颀长背影肩宽腰窄。
灶台上小锅里正炖煮着剪碎的银耳、枸杞、以及去核红枣,远远便能闻见清淡香气。
听见她脚步声,季宴礼关掉小火,用漏勺捞出含有糖分的红枣和枸杞,将剩下银耳汤倒入饮杯。
热气袅袅飘升,却不见男人眼镜起雾;余幼笙在餐桌边坐下,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
她轻咳一声,开启话题:“你是近视吗。”
睡前她偶尔见过季宴礼不戴眼镜、人靠在床头处理工作,阅读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季宴礼最后在饮品中加入奶粉,手背确认温度不烫后,放在余幼笙手边:“镜片会给我掩饰情绪的心理安慰。”
绝口不提半小时前的窘境,男人朝她微微一笑:“生意场上,情绪太外露,很容易被人抓到弱点。”
余幼笙似懂非懂地点头,低头喝丈夫每天换着花样准备的睡前饮品,舌尖满是浓郁奶香,感叹连连。
她慢吞吞喝完整杯,抬手将杯子递过去时,季宴礼忽地道:“今晚你先睡吧,我在书房处理些工作。”
“好,”余幼笙点头理解他忙,轻声叮嘱,“我给你留门,你也早点休息。”
女人刚洗过澡,眼尾都漾着点点殷红的模样看的人细软。
季宴礼将杯子洗净,擦干手后轻揉余幼笙发顶,柔声:“一个人睡怕黑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不满对方拿自己当小孩,余幼笙轻声反驳:“我都多大人了,怎么会怕黑。”
“那就是我以己度人,”和她说话时,季宴礼总会习惯性地俯身平视,半调侃的温柔语气,“是我一个人怕黑,晚上找你来睡觉可以么。”
搬来当晚两人就同被窝睡觉,余幼笙被问只觉得莫名;即便如此她仍微偏着头,认真思考几秒,提出方案:
“明天周日不上班,你怕黑的话,我可以在旁边开灯陪你工作。”
“……”
话落那时,她仿佛透过镜片,在男人眼底见到太多翻涌情绪,有一瞬甚至错以为,自己是早被盯准捉捕的羊羔。
然而,季宴礼最终只勾唇笑了笑,送余幼笙回床上躺下、掖好被角后,委婉谢绝好意:
“快睡吧,不舍得拖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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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幼笙当晚睡的并不太好。
许是睡前男人随口一句逗趣,又或许这是同居后余幼笙第一次独自睡,晚上她躺在空荡柔软的大床时,难得失眠。
鼻尖不再是熟悉的涩苦木质冷香,她侧身睁眼,被窝里微蜷着身体,没人捂热的手脚微微发凉。
习惯是件太恐怖的事,平日不觉得,非要跳出舒适圈才自知其中冷暖。
睡前护肤时,她无意从半开房门中,见到季宴礼似乎拿着什么,走进那间专用于办公、平日不便让她和王阿姨进去的书房。
这是余幼笙第一次见男人进那间书房,屋内并未开灯,向里看也漆黑一团。
让只身走进的季宴礼,仿佛踏入无尽黑暗。
自知深夜乱想太荒唐,余幼笙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几次想起身找季宴礼、又怕打扰他工作,最后决定给男人发消息询问,问她方不方便过去。
季宴礼那晚应当真的很忙,从来收到消息都秒回的人,在余幼笙昏昏睡去前,没有再回复一个字。
第二日清晨,余幼笙被卧室外面传来的菜香勾醒。
睡眠质量不佳导致起床艰难,她深吸口气睁开眼睛,垂眸看被子里她卷起的上衣,露出平坦雪白的小腹。
平日季宴礼晚上会抱着她、不让衣服掀起导致余幼笙着凉;今天衣服快卷到她胸口,身边也没有任何男人昨晚留宿的痕迹。
显然,季宴礼是一夜未眠。
余幼笙熬夜一次需缓三天,意识到丈夫通宵工作还不忘做早饭,瞬间睡意全无,匆忙起床披上衣服出去。
季宴礼又换了件长款居家服,背影高瘦,正低头认真处理案板上的鲜虾,料理台上摆满各种食材。
男人罕见没听见脚步声,余幼笙靠近正想喊人,却从侧面发现季宴礼眼底泛着乌青,色浅薄唇发白,前额和后颈密布一层薄薄细汗,像是坠入冷河的人被打捞上岸。
甚至连平日利落下刀的手,每当切菜间隔时,都仿佛不堪刀柄沉重,指尖与手腕不断地微微发颤。
熬夜怎么会出这么多汗;余幼笙深深皱眉,不禁担忧:“……你还好吗。”
手上动作猛然顿住,季宴礼闻声放下刀转身,表情无异地笑着说着早安。
不是有意或无心,男人温声和她抱歉:“天亮才忙完工作,刚做了半小时无氧运动,可能要晚点吃早饭。”
季宴礼转身,将早备好的温水倒进玻璃杯,笑容同平时一般无二,只是声线干哑:
“喝点温水,促进血液循环。”余幼笙半信半疑地接过玻璃杯。
季宴礼说他是运动出汗,可为什么她此时站在男人身边,却感受不到丝毫热气。
反而刚才接过水杯、指尖相触时,她只感受到一片冰凉。
“以后别熬夜了,”对季宴礼从不爱惜身体的不悦卷土重来,余幼笙放下水杯又忙去关火,“你先去睡觉,早午饭我会看着弄的。”
说完她意识到语气太严肃,换了种说法:“正好我也没睡醒,我们可以周末睡个懒觉,十点再起来吃饭吗。”
“……好,”季宴礼向来顺着余幼笙,闻言答应,又低低呼唤她小名,“笙笙。”
余幼笙不放心:“嗯?你不舒服吗?”
“没有,”季宴礼深深望进她写满担忧的水眸,半晌勾唇,低声道:“就是想告诉你。”
“我好像学会用皮带了。”
他耗费整晚其实没做什么。
不过是关在未开灯的昏黑房间里,反锁上门,可笑地一遍遍学习,如何跟一条皮带和平共处;以及如何一次次欺骗他如同定时炸弹般的大脑,机械性地不断重复默念,一根皮带而已,不会再给他造成伤害。
这没什么难的。
只是会格外想她。
话题转移的猝不及防,余幼笙呆愣几秒反应过来,迟钝意识到男人在回应她昨晚关于皮带的问题。
“以前没人教过我皮带的用法,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学习。”
有触感熟悉的大手小心翼翼环住她手腕,温度冰冷到骇人。
余幼笙暗暗心惊,就见季宴礼捧着她昨晚被攥痛的手腕,仍在细微轻颤的拇指温柔摩挲过她腕骨,垂眸,声线沙哑却无尽温柔: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你也没做错任何事。”
“所以,不要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