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是兼备暴力与恶意的混蛋,可与此同时,也的的确确是这世上唯一还要她的亲人了。
所有人都大声喊着要她唾弃暴行、学会奋起反抗,其中更有好心人给予她各种资助,可那时余幼笙作为十四岁的未成年,连购买一支救命的胰岛素都需要父亲陪同。
就像她不会面对恶意,余幼笙连面对铺天盖地的友善和激励,都只会不知所处。
那段时间,附近邻居都对他们指指点点,工地不堪舆论压力将父亲辞退,父女俩只能狼狈搬走、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之后日子也并没变好,父亲几次被认出当街遭人白眼唾弃、找新工作屡屡被拒,各种流言蜚语接踵而至。
至于余幼笙,挨打的情况仍然照旧。
资助她的基金会定期派人关怀,她之后都笑着回答,父亲没有再打过她一次;为了不再被医院的好心医生用怜悯眼神观望,她的青春期都在盘算能如何少吃碳水,这样就可以少买胰岛素,一次性的针头也是反复利用、每次都用酒精棉片擦拭。
人言如山,无论善恶,都压的余幼笙喘不过气。
即便现在,她也很少看流媒,从没在任何社交软件、哪怕微信上发布个人照片。
事发突然,她自知给季宴礼的解释混乱,也记得男人昨晚吃饭时说过,他想要个盛大婚礼---而其中涉及到与人沟通的任何一环,都有可能引起网民注意。
余幼笙发自心底不想再冒任何风险。
“……对不起,”再清楚对方愿望情况下,余幼笙觉得她单方面的决定有些残忍,“但我确实做不到。”
“相关视频半小时内会删除干净,你不用担心。”
没再多问半字废话,季宴礼修长指尖在屏幕打字,最后放下手机,抬手轻揉她发顶:“结婚的事也不会对网络公开,我们并没有义务和网民解释。”
“至于其他么,”男人抬手轻捏她脸蛋,薄唇附在余幼笙耳边低声,
“笙笙可以在别的地方补偿我。”
“……”
沉重气氛瞬间消失无踪,余幼笙别过脸不给他捏:“你不是说有两件事,另一件是什么?”
季宴礼收回作恶的手:“京北有项目出了些状况,需要我明天出差处理。”
“有点不放心家里,”男人偏头看她,镜框的金丝细链落在脸庞,“季太太可以一个人吗。”
婚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要分开,余幼笙抿唇:“要去多久啊。”
“最快要一周,久的话,一两个月也有可能。”
季宴礼没给出确切答案,只垂眸仔细观察余幼笙表情:“比较棘手的,是那里位置偏僻,信号不好的话,可能没办法保持联络。”
一两个月啊,还随时可能联系不上......
开车回家路上,余幼笙大脑都被出差的事占据,看着窗外倒退景色,时而随口问个问题:
“你们出差有几个人啊。”
“加上我,一共三个。”
“我记得中科做的都是新兴产业,怎么这次是和度假村开发相关呢。”
“这两年政策好,邱琛提出想试水,不过大概率不会再做。”
“既然不会再做,一定要你本人去吗。”
直到两人回家,余幼笙还在自言自语般说着话:“再说,那里通讯都不好,安全问题能保证---”
眼前男人脚步忽低停顿,季宴礼转过来俯身看她,镜片后的黑眸含笑:
“笙笙要是实在舍不得,我就不去了。”
“……我没这个意思,”余幼笙别开视线拒不承认,绕过男人走去餐厅倒水喝,“就是确认一下。”
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午饭后看季宴礼又在厨房忙碌不停,心里还是好奇,抱着电脑凑过去,问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要离开多久,”季宴礼正在低头切翠绿包菜,骨节抵在冰冷刀背,下刀声利落,“随便做点吃的留在家里,到时候你热一下就好。”
“……哦,好的。”
余幼笙看着男人将菜丝放在盆中浸泡,打开满满当当的冰箱,有条不紊地拿出各种食材,对两人即将分开一段时间的事,猝不及防产生实感。
季宴礼说他是明早清晨的飞机,天不亮就要离开家,大概率没法和她一起吃早餐。
不仅如此,很可能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余幼笙都要独自生活在空荡无人的高级公寓、每天起床孤零零地面对身旁空气。
莫名的,心情有些低落。
她出神地仰头目光追随,直到季宴礼将冰箱拿出的东西放下,转身走来她对面。
男人手撑着玻璃桌,俯身吻在她唇角:“早上不是还要说给J写邮件?”
“马上就写。”
余幼笙含糊答应着,抬脸接受这个吻。
在男人撬开她唇齿时、她一反常态地没有闪躲,反而顺从抬手环住男人脖子,乖软模样让季宴礼都有几分意外。
以前哪怕再享受,羞耻心都会大于qing动,余幼笙做不到像季宴礼那样hun话张口就来,言语行动上都偏向于被动。
今天却判若两人。
敏锐察觉到她变化,季宴礼轻托着余幼笙后脑勺,顺势亲吻地更深,han住她柔软耳垂时,低声问:
“要我吗。”
余幼笙垂眸,心想拒绝也没用,半推半就道:“……随你。”
季宴礼低笑一声,将人拦腰抱起。
不同于昨晚feng狂,男人今天只一次就放余幼笙休息,抱着人亲吻,身形忽地一顿,唇边笑容意味不明。
余幼笙当然知道季宴礼在笑什么,别过涨红的脸,眼底泛起点点水色。
“宝宝一直追着我yao,”季宴礼抬手拨开她粘腻在她发额的头发,
余幼笙用力抿唇不肯开口,以为男人会有下一步动作时,季宴礼最终也只是去浴室拿来湿热毛巾为她ca拭干净。
她不自在地小声问:
“你……没关系吗。”
“嗯,等下就会冷静下来,”现在状况显然不适合做饭,季宴礼回到衣帽间找出一只三十二寸空箱子,当着余幼笙的面收拾行李,随口问,
“出差一到两个月,应该备几套换洗衣服。”
最开始还说可能一周,现在收拾行李都按月计算了。
余幼笙心中腹诽,穿好衣服坐在床边,回答道:“六七套应该足够,或者我这边也可以寄衣服过去。”
“好,多带几套,”季宴礼收尽眼底余幼笙所有的小表情,不动声色勾唇,“那边条件不大好,快递或许发不过去。”
通讯不好、快递也不通顺,余幼笙起初只是心里隐隐不适应,现在却担心起丈夫往后一个月的生活质量。
她抬头,不由担心:“要不我帮你一起收吧,你看你还需要带些什么。”
“还需要些什么么。”
季宴礼迈着长腿走近,眼底含笑的若有所思模样沉吟片刻,最终手摁在床面、俯身看进余幼笙水眸,沉声回荡:
“如果我只需要季太太的话,可以带上笙笙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