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梧一直想着,要将这半年多的一些事情向师父、师祖禀报,可师父一直在大师哥的房中,神色郁郁,杨重梧不便打搅,便去找师叔王驰威,见他正在打坐练功,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他径自往三官殿走去,站在殿门前,望里一看,天光已暗,三官殿中已燃起烛火,司马素彦还在原先坐的位置,双目微合,似乎一直未曾动过。
杨重梧正自不知是进是退,忽听到司马素彦道:“重梧,进来吧。”杨重梧吃了一惊,师祖眼皮都未抬一下,就已知道是他站在殿门外,忙答应一声,快步走了进去,垂手站在师祖的身前。
司马素彦睁开双眼,道:“重梧,坐下吧。”杨重梧躬身应道:“是,师祖。”在师祖身旁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旁边的矮几上,放着源义樱子师兄妹的武器----那四把令牌。
司马素彦见他一直盯着令牌,缓声说道:“这四块令牌,确实有些奇怪,你不妨仔细看一看。”
杨重梧拿起一把,感觉入手颇有些沉重,看其大小形状,本以为至多不过一斤,可拿到手中,应有四斤多,细看之下,非金非革,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上面还有些古朴花纹,他盯着纹路看了好一会,感觉似乎是一个“傲”字,拿起另一把,同样的轻重大小,上面是个“胜”字,再看下去,另外两把,分别是“来”字与“东”字。
杨重梧心中反复念叨“傲胜来东”,不知其意,猛然间双手一拍,脱口而出道:“东胜傲来!师祖,是东胜傲来啊。”
司马素彦长眉一轩,略觉诧异,问道:“你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会知道东胜傲来?”杨重梧查看师祖神色,他必然早就知道令牌上的四个字,只是不明白他一直坐在这儿想些什么。
他便将在金龙洞中,发现到将沉天的尸骨与山壁留字,还有武夷山玉女峰上玉英大师说的话,都向师祖细细讲了一遍。
司马素彦坐直了身子,动容道:“你见到了玉英?将沉天死了?”他向来养气功夫极好,真可以说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先前,东瀛两个杀手发难时,都是一直不露声色,直到千钧一发时,方才出手,可现在的语气却是变得有些急切。
杨重梧一愕,点头答道:“我见过玉英大师两次,将老前辈几十年前死在金龙岛上,师祖认识他么?”
司马素彦神情一黯,良久方道:“五十年前,我和将沉天在黄海之滨,有过一面之缘。将沉天气概豪迈,绝世超群,比那些个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侠义之士,要率真得多了。我和他从先比武,再斗酒,而后相交,也可算是性情相投,一见如故。后来,我回了崆峒,他海上纵横踪迹不定,就没有再见过面,此刻回想起来,还宛如昨日一般,不想这位老友已作古多年,人世无常,转烛飘蓬,如梦而已。”
杨重梧没想到,师祖不但和将沉天认识,年轻时还打过一架,道:“玉英大师不知道师祖和将前辈认识吧,我没有听她提起。”
司马素彦无声叹息一声,说道:“她如何不知?若不是这件事情,她现在就可能是你的师祖母了。”
杨重梧心中大奇,伸手拉住司马素彦的衣袖,轻轻摇晃道:“师祖,你跟徒孙讲讲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司马素彦轻叱道:“你这娃儿,怎么对我们老人家的这些陈年旧事,这样有兴趣,都过了几十年了,跟你说说也不打紧,这事是因‘天仙一剑’箫蘅而起......”杨重梧心想:“这个箫蘅就是依萍的外祖母了,看来师祖也是认识的。”
司马素彦继续说道:“我与箫蘅并不认识,她有一个哥哥,叫箫君的,当年和我有些交情,那一年,箫君找到我,说有人上神剑山庄闹事,还欺辱了他的妹妹。我觉得很奇怪,堂堂神剑山庄,竟然有人上门惹事,而且,我也听说箫蘅剑法通神,是什么样的人欺负得了她。”
“我心下好奇,又生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就让箫君约了将沉天,在射阳海滨,本想为他二人做个调停。将沉天倨傲不逊,我也是年轻气盛,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他也确实了得,掌法精奇,掌力雄浑,门户守得极严,没有丝毫破绽。八九招后,我跳出圈子,转身就走,将沉天站在那里,双臂环抱,嘿嘿冷笑。”
“箫君急了,追上来拉住我的衣袖,问我胜负未分,为什么要走,我袍袖一拂,把他摔了个跟斗,对他说‘姓箫的,这人左肩处有剑伤,而且必定是伤在你箫家飞仙十三剑下,你却说他上门欺辱了你的妹妹,真当我好骗不成?’”
“箫君看我确实动怒,便不敢再说什么,将沉天却哈哈大笑道‘打架我今天是打不过你,不知道你喝酒怎样,我们去斗斗酒如何?’我和他随意找了一家酒馆,坐下来喝酒,将沉天是个慷慨豪迈、率性至情的奇男子,我和他越说越是投缘,这一场酒,也整整喝了十二个时辰才散。”
说到这里,司马素彦停了下来,站起身,走到不住晃动的红烛之前,拿起旁边的剪刀,却不去剪烛芯,只是怔怔出神,仿佛是在追思,那一次平生最酣畅淋漓的痛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