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翠玉和桃红轻轻扶下了马车,慕容玉楼浅浅低着头,尽量保持着她应有的端庄,每一步都走得很有章法,这使得在府前迎接的人们都看得惊讶,一个丢在乡下的娘子,竟有如此的气度。
前来迎接的是两位衣着曲裾深衣的华贵夫人,两人脸上都展着笑容,有着两个酒窝的是梁姬,而另一个是慕容德伯的继室余夫人,她款款走至余夫人和梁姬面前,轻轻福身,“儿见过母亲,梁姨,母亲、梁姨万安。”
梁姬一把将慕容玉楼扶了起来,“果真是司马府中正儿八经的嫡女,夫人这回可是有福了!”
余夫人目光微动,下颌微微低下,丝毫未曾理会梁姬,朝慕容玉楼慈爱一笑,“二娘,回来便好,咱们进屋吧。”
“诺。”慕容玉楼轻轻颔首,乖巧点头。
大司马府并不在闹市区,本是当今前朝一个亲王之居,只因慕容德伯之父慕容建昌为国为民,圣人感其功勋在亲王死后便赐给了慕容建昌,如今便给了慕容德伯所居。
穿过重重回廊,慕容玉楼看到的便是挂在回廊之上的各种鸟雀,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五彩斑斓的鹦哥,见她们走来,它连连大笑,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虽说是冬日里,但也掩盖不了满院子的绚丽堂皇,十步一亭,泉水河流,花园林子,还有走不完的回廊数不完的楼阁。
迎面左右站着一排排梳着双丫髻着浅碧色襦裙的侍婢,看她走来,侍婢们纷纷的退避而立,有的微微抬首偷望,有的则是窃窃私语。
这一切一如当年她进府的模样。
那时,她跟在两位夫人身后,怯怯诺诺,周边还时不时传来嘲笑之声,到底是乡下粗鄙之女,没见过如此富丽堂皇。
现在想来,若是当初余夫人或是柳阳城的慕容家派人教导她相应的礼仪,她也不会如此丢脸面。
“这是新来的二娘子?怎地不像是从乡下来的啊?”
“是啊,瞧她身后的两个侍婢倒是从乡下来的,真是可笑至极。看来贵娘子终究是贵娘子。”
对于此,慕容玉楼倒是丝毫不感兴趣,她要做的,便是先要在慕容府中扎稳脚跟。
走到一个拐角,梁姬故意朝身后的慕容玉楼看了一眼,谁知他眼观鼻鼻观心,认真的走着步子,竟对这满园子的豪华不屑一顾,这份沉稳的气度竟使得她才到嘴边的讥讽之语生生被咽了下去。
她巧笑一声,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二娘啊,老郡君昨日去了玉仙观,明日才回来,你今日便先去夫人房内见见各位姨子婶娘吧。”
余夫人却是一把拉住她的手,亲切道,“莫怕,万事有母亲在。”
她的意思便是,这府中她才是唯一的嫡夫人,谁人都不能将她的地位动摇了去。
梁姬是老郡君赐给慕容德伯的通房丫头,只因生了长女才升至众妾之首,在这慕容府中的地位几乎同这继夫人平起平坐。
余夫人住的是归燕阁,虽说是个阁院,期内的气派可一丝都不输老郡君的阳馨苑。
说话间,两位侍婢轻轻拉开了归燕阁主屋的门,霎时间一股香风暖气扑面而来,慕容玉楼被余夫人拉了进去,却听身后的梁姬道,“瞧瞧,咱们二娘回来了。”
屋子里的夫人们瞧见余夫人来了都起了身,朝她福了福身。
余夫人略微满意得拉着慕容玉楼的手,朝她道,“这些是你的姨子婶娘。”
屋子里统共坐着五位夫人,一个个都衣着华贵,头上的步摇金钗各是惹眼,主位和下首分别被空了出来,理应是余夫人和梁姬的位置,挨着下首而坐的是一个身着一身月白色广袖直裾的夫人,她面盘小巧精致,眉心一颗红痣。她是平良人。
她的右手边是一位是着深绛色曲裾深衣的夫人,她低垂着脑袋,看样子似乎精神不佳,这是二房慕容德仲之妻柳夫人。
柳夫人的下首坐着的是一个极为温婉的夫人,她眉目流转如水,柳眉长长入鬓,抬手举止间优雅从容,她是四方慕容德季之妻元夫人。
她们对面坐着的是两位夫人。那两位夫人看衣着而言,大约是地位不是很高,是魏姬和樊姬。
这其中有两位是婶娘,三位是姨子,初来乍到,余夫人以为她不认得,是故在有意为难。
众人见状心中皆是有数,却见慕容玉楼极为乖顺得朝在座各位行了一个万福之礼,“玉楼见过各位姨子婶娘,各位姨子婶娘万福。”
余夫人却是有些意外,但却也不露声色得在主座上跽坐下来,“你初来,身边的侍婢嬷嬷也都不大懂规矩,碧香,今后你便去二娘身边侍候吧!”
“诺。”房内角落走出一个看似稳重的侍婢,她走到慕容二娘身边,“二娘万安。”
前世这个碧香在她身边可是对她被太子殿下幽禁起了不少的作用。后来,她被慕容玉瑶要了回去,还当了慕容玉瑶身边的掌事嬷嬷,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多谢母亲。”慕容玉楼极为乖巧的接受了余夫人的好意,即便咬牙切齿,面上也要露出天真的微笑。
余夫人稍稍颔首,继续,“你的姐妹们都有自己的阁院,眼下也就浅云居空着,你去浅云居,可好?”
“浅云居?”梁姬早就在余夫人的下首跽坐,嘴里还吃着茶,一听余夫人说浅云居三字竟惊出了声,“我就说,咱们夫人心胸宽广如云,那可是前夫人的住所呢。”
“夫人是当家主母,自然同咱们不是一般可比的。”说话的平姬,她的儿子是长子,她本该是众妾室之首,但慕容德伯碍于老郡君的面子,也只是将她从美人提到了良人。
慕容玉楼倒是没客气,前世她也住在那里,“多谢母亲安排。”
而此时,一阵哇哇哭声从里间传来,几息之间,一个嬷嬷抱了一个孩儿从里头走了出来,这使得在场的魏姬不由得满目担忧起身。
余夫人浅浅皱眉,对那乳母道,“怎么回事?”
孙嬷嬷面色有些铁青,“三郎午睡方醒,怕是想要吃奶了。”
“乳母呢?”
孙嬷嬷连忙告罪,“乳母在里头准备着呢。”
“那还不快去?”余夫人斥责着。
魏姬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中满是心疼,余夫人无子,老郡君又思嫡孙心切,慕容德伯便将她的儿子过继到了余夫人的名下,成了慕容府正正经经的嫡子。
自己的儿子是嫡子,为了这个,魏姬还是忍住了要上前探望的心思。
余夫人挥退了众人,慕容玉楼也从归燕阁走了出来,阳光明媚,院中积雪渐渐融化,前生的记忆忽而从她的脑中冲了出来。
琴书阁旁的柳叶亭下是她同亓官凌亓官烨相遇的地方,那时,慕容玉瑶也在,国师南宫路过便给了龙凤会的批语。
龙凤会之说,证明在场的四人,定有两人是注定的帝后。
随后前太子被贬,亓官烨成为太子,他重病要冲喜,不知怎地她的八字竟刚好同他的相合,顺理成章的进入了太子宫中。
一切是多么顺遂呀。
不知觉中,一阵琴声从不远处传来,将慕容玉楼的神思拉了回去,看来该来的总会来。
一个圆圆的小脸从琴书阁的小窗处探出头来,一双圆圆的杏目,脑袋上梳着一对双丫髻,身上着着一件黄碧相间的齐胸襦裙,“这位是哪里来的姐姐,我竟不认识呢。”
她身旁的侍婢朝她浅浅一笑,“这位是新进府里的二娘。”
慕容玉楼顿了顿,身边的碧香会意,上前轻声在慕容玉楼耳边道,“这位是府上的五娘,里头弹琴的是三娘,在写字的是咱们府里的大娘。”
听得此话,慕容玉楼故作天真,“原来这位是个妹妹。”
“什么姐姐妹妹的?不过是个粗鄙的乡下丫头罢了。”三娘慕容玉华将手中的琴戛然而止,“怎么?以为穿上华裳便是司马府的娘子了吗?”
慕容玉华的声音不大,但却还是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慕容玉楼只是浅笑一声,并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同样是十岁,她只不过比慕容玉楼晚生了三个月,她便要这辈子认她这个乡下丫头做姐姐,她心中实在是不服气!她的兄长可是慕容府中的长子,府中上下,除了大娘,谁见了她都是要比嫡出的四娘都要尊重三分的,她是个什么东西!
“站住!”慕容玉华将慕容玉楼叫住。“到底是乡下的粗鄙村姑,见到长姐,竟连行礼都忘记了吗?”
慕容玉楼微微抬眸,冷冽的浅茶色眸光扫过慕容玉华的脸,因她梳着飞仙髻,头上的钗钗环环加上步摇左右摇晃,显得有一股暴发户的模样。
她将右手压左手搭在左腰边,右脚后支,微微屈膝,“大娘万安。”
“见到长姐可是要磕头的!”慕容玉华不依不饶,面上满是讥讽。
慕容玉楼却是极为知书达理,她浅浅起身,朝慕容玉华道,“玉楼初来,竟不知府中竟有如此规矩,更不知这规矩如何行事,还望示范一二。”
“你!好大的胆子!”慕容玉华可从来未曾被如此反驳过,她走到慕容玉楼面前,竟想要伸手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