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云居中,一大早,慕容玉楼便从阳馨苑回来,竟遇到了正在晒丝线的桃红。
桃红一脸笑意,见到慕容玉楼来了,几步走上前,“昨儿月光正浓,婢子就猜今日是个好日子,婢子将冬日里收起来的丝线都拿出来晒了,以便娘子想要刺绣时用。”
慕容玉楼看了她一眼,双眉微翘,“说吧。”
桃红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慕容玉楼都知道她要说什么做什么,这会子也不例外。
桃红随即道,“今早碧落阁有人来报,说是大娘的精神不大好。”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慕容玉楼随即走到廊下跽坐下了,转眼看向她。
桃红笑着走上来给她添茶,“大娘精神不好,便总想着往外跑,归燕阁离碧落阁最近,所以她一大早便去了归燕阁闹腾。”
“动了父亲的娇.妻,父亲定然是会生气的。”慕容玉楼接过茶,轻轻得抿了一小口。
桃红却道,“娘子,方才二郎来说,郎主近日公务繁忙,怕是没空回来。”
桃红的意思谁都清楚,她是想让慕容玉楼借此除掉余氏,只有这样,桃红才能真正的拿到自己卖身契。
但毕竟如今余氏已经没了齐国公这个大靠山,她只能依靠着慕容德伯的恩宠活着,所以早动手晚动手都是一样的。
慕容玉楼笑道,“不急,总有人比我更着急。”
“娘子……”桃红正想要劝说什么,却被慕容玉楼截了下来。
“你的卖身契早已经在我的手上,别忘了如今慕容府是樊姬当家。”慕容玉楼看着她,“以后余氏的事,我们浅云居的人一概不要管不要问,若是让我听到流言蜚语,我定不轻饶。”
桃红一听,随即立刻便泄气了,如同一个受委屈的兔子一般,微微低下了头,“诺。”
慕容玉楼随即轻笑一声,“夫人的事,咱们做晚辈自然是管不着的,但作为姐妹,我还是有这么个义务去照顾的,你说对不对?”
桃红展颜,“对,娘子说的对。若是大娘再疯些,失手打了什么人也是未可知的。”
“不。”慕容玉楼道,“只有她好,我们才会好。”
说着,她的脸上竟闪现了一个极为难以捉摸的笑容。
这日大早,桃红又来报,“娘子,婢子听闻大娘今日发疯得厉害,竟跑去归燕阁将夫人的镜子都摔碎了。”
“去瞧瞧。”慕容玉楼起身,随后看了一眼几子上刚沏好的茶,“将这杯醒神茶也带上。”
“诺。”
两人走到归燕阁时,慕容玉露与余氏之间的争执已经平息,院子里,只有余氏一人,慕容玉楼路过,站在门口超里头看了一眼,她还从未见过余氏如此落魄的时候。
梨花带雨,杨柳腰肢,实在是个楚楚可怜的模样。
慕容玉楼只是停顿了一眼,随即径直往碧落阁走去。
不远处,里碧落阁也只有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便听得从里头传来的吵闹声。
“你胡说!我正当年少,怎么可能老了?你胡说!”慕容玉露朝着侍婢们叫喊着,“快给我药!快给我!”
“娘子,那东西你可不能碰了啊!”有侍婢规劝着。
可惜慕容玉露是和等人,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又是一阵摔碎东西的声音,“给我滚!给我滚!”
而此时,慕容玉楼刚好走到门口,“长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正激动着的慕容玉露扭过头来看见慕容玉楼,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快,把好东西给我!把药给我!”
许久不见慕容玉露,她的精神早已经崩溃散乱得不成样子,此时她看向慕容玉楼,仿佛是饿了许久的狗突然看到了骨头一般,兴奋得不行。
慕容玉楼看着她此刻的样子,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还不快将她拉住!”
周围的侍婢奴仆一听,连忙上前将慕容玉露拉住,但慕容玉露似乎并没有想要挺停止的意思。
慕容玉楼上前几步,笑着道,“长姐辛苦了。”
慕容玉露丝毫不曾理会她字里行间所言的辛苦,只是嘴里一直喊着要慕容玉楼给她药。
慕容玉楼随即柔声走到她的面前,“长姐累了,玉楼沏了一杯醒神茶,长姐可有兴趣品尝?”
慕容玉露问,“可是药?”
慕容玉楼道,“是。”
慕容玉露一听,连忙应了下来,“快将药给我!”
侍婢还没将那杯子送上口,她便主动迎了上来。
一杯茶水下肚,过了半刻钟,慕容玉露便昏昏欲睡。
慕容玉楼看向一旁的侍婢道,“我给长姐喝了一些助眠的茶,这几日长姐会昏昏沉沉的,这也总比她到处乱疯的强,近日,我也会去寻雪神医,让她来给长姐诊治诊治。”
“多谢二娘。”
慕容玉楼这才转身离开了碧落阁。
回去的路上,慕容玉楼再次路过归燕阁,今次却被余氏叫住,“真是好手段。”
慕容玉楼转过身,朝余氏行礼,“见过母亲,姐妹之间不是要相互照顾才是的吗?”
余氏冷冷一笑,“好一个相互照顾,慕容玉楼,我还真是有些看不懂你了。”
“母亲每日事忙,看不懂我这个女儿也是正常的。”慕容玉楼柔声道。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慕容玉楼忽而一笑,“母亲为何要说孩儿是讽刺?若是母亲不忙,玉华为何的会来京都呢?”
“哼。”余氏冷声道,“原以为她有所长进,没想到竟还是个废物。”
“母亲莫要忘了她是为何被送到落仙观,就是因为她长了一颗自以为是的脑子。”慕容玉楼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母亲还是好好歇着吧,孩儿这便回去了。”
她正要离开,却被余氏叫住,“你莫要得意,总有一天,你会比你那母亲的下场还要惨烈万分!”
余氏以为慕容玉楼听得此言会发怒,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平静,“好啊,孩儿定会健健康康得等着那一天。”她慕容玉楼本就是从地狱里来的,又何惧再一次惨烈万分?
看着慕容玉楼平静的背景,余氏竟是有些疑惑了,她对身边的孙嬷嬷道,“你说在去乡间接她时,史家正在办丧事?”
“正是,婢子记得好像是史家的大郎夭折了。”孙嬷嬷道。
“她是从外头来的?不是从屋子里出来的?”余氏又问道。
孙嬷嬷道,“是,她确实是从外头刚回来,听闻这身上的衣物都未来得及换下。”
“一.夜未归,还真是……”余氏冷冷一笑。
孙嬷嬷疑惑,“可是她的双瞳是浅茶色,这个一般人做不得假。”
“一.夜之间,一个小娘子突然换了一副心肠,有可能吗?”余氏问道。
孙嬷嬷一愣,“夫人是觉得,虽说她是假的?”
“不,她的身体或许是真的,但是……”余氏冷冷道,“西蜀国有一种古老的蛊虫,可借尸还魂。”
“夫人是觉得,二娘是被人借尸还魂了?”
“只不过用了那蛊虫并不能保证身体的灵活性,甚至身体还会根据自然规律腐坏。”余氏浅谈道,“可惜这不过是个传说,再也找寻不到其中相应的典籍了。”
“夫人,且莫要想那些了。”孙嬷嬷道,“婢子今日倒是听到了一件喜事。”
“哦?喜事?”余氏挑眉。
孙嬷嬷喜上眉梢,“是啊,炎国公主看上了六皇子殿下,今早正求着陛下赐婚。”
“陛下答应了?”余氏笑道。
孙嬷嬷道,“没有答应。”
“没有答应,怎么算是喜事?”余氏道,“陛下经过茶园一事,对京都的所有皇子都十分在意上心,更是怀疑,如今太子殿下杳无音讯,陛下更是拿不定注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亲的公主说是要嫁给六皇子,还真是蹊跷得很。”
“夫人是怀疑六皇子策划了这一切?”
余氏嘴角微微上扬,“表面看上去,六皇子最得利,但这也做得太过于明显了,恐怕不是他,所以陛下对所有皇子都表示怀疑的态度,并没有具体对谁有任何的嘉奖表示。”
“可是婢子听闻,茶园时,陛下对六皇子很是看重。”
“看重?”余氏浅笑一声,“当时看重而已,这都快三个月过去了,陛下早就想通了。”
“但陛下倒是没有反对公主与各位皇子殿下之间的往来。”孙嬷嬷道。
余氏嘴角微微上扬,“陛下这是想要通过公主想要看看这幕后到底是谁在操控。”
“夫人打算怎么办?”
余氏浅笑一声,“她不是和六皇子殿下关系甚好吗?想来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咱们顺其自然就好了。”
正此时,在浅云居的慕容玉楼也想到了这一层,她轻轻放下杯盏,饶有兴致地看着杯盏中的茶水,微微一笑,“棋盘上的子是有限的,但阵法却是无限的,陛下确实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只不过他缺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桃红在一旁问道。
慕容玉楼轻笑一声,“真心。”
为政者若是要长长久久一心一意,那必定要做到摈弃真心,那才能做到最大的公平。
可惜,这位皇帝似乎有些事,没有公平。
又或许他本来是有过真心,如今被他丢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