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准备叩门的手僵在空中。
然后,缓缓收了回来。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校长室,踉跄着回到那个永远都不见天日的地窖,跌坐在椅子上。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畔响起。
斯内普捂住自己的胸口。
那里是正在怦怦直跳的心脏。
他在想,他到底凭什么能获得这样一份偏执的保护,能让一个少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难道就因为他把她带进了魔法世界?
然后帮她顺利的进入霍格沃茨就读?
还是说……
在她心里,他从福利院把她带了出来,他就是她的家人?是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家人?
斯内普在真相的边缘试探,他无数次朝着被脆弱纸张遮盖住的真相伸出手,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揭开那张纸。
但——
揭开或者不揭开,似乎都无所谓了。
那张纸从来不是阻止斯内普探究真相的罪魁祸首,在他第一次伸出手时,已经知道纸张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了。
她做任何事情都不寻求他的帮助。
她从始至终都把他排除在外。
她从未改变过的那句「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您陷入危险」。
从来都不是一个孩子一时兴起,随时可能变卦的想法。
她……
是当初的他。
斯内普从口袋中拿出「双面镜」。
没有魔力的触发,它看起来就只是一面普通的水银镜。
镜面映出昏暗的场景中——一头油腻的长发,一张蜡黄消瘦,不再年轻的面容。
就算有霍格沃茨魔药学教授、斯莱特林院长的光鲜名头——但也无法掩盖,他是食死徒。
即便他自认为已经不是。
但左臂上的黑魔标记没有消退。
无时无刻都在告诉他——他的过往多么肮脏,甚至在未来,他很有可能要在所有人面前回归伏地魔的阵营,做回黑魔王最「忠诚」的仆人。
即便他最后有可能回归光明的怀抱——但也无法抹去他的过往——一个曾经效忠黑魔王的食死徒。
到那个时候,一切光鲜将会不复存在。
没有人会继续爱这样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尤其是——从始至终,坚定的与伏地魔为敌的人。
斯内普突然有些羡慕预言中的「灰色」,不管ta是什么——人,或者事,或者一切……
能让里尔如此坚定、不顾一切的都要为之杀了伏地魔。
但他也忍不住卑劣的怨恨ta。
如果没有ta,里尔也许就可以像个普通的学生一样生活,成长——不会不顾一切的——都要和伏地魔为敌。
那么……他也应该能够勇敢一点——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但ta存在,很明显的存在着。
斯内普再一次回到了被纸张遮盖的真相面前。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
朝着反方向离开。
*
周末平静地过去了。
邓布利多从霍格莫德回来后,一进校长室的门,就看见了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的斯内普。
男巫站在冥想盆旁,看见他来,黑沉的目光微微波动。
“你怎么来了?”
邓布利多走到他旁边,双手撑着冥想盆沿,目光落在盆中交织的记忆上。
“我来和你谈条件。”
斯内普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谈什么?西弗勒斯,你还有什么筹码来和我谈条件?”
邓布利多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身上。
“我无所谓你要怎么用我,我绝无二话——我只要你保护里尔,尽量让她不受伤害——无论如何,一定让她活下来。”
斯内普悲切地说,他的眼白微微泛红了。
“如果我说,我要让哈利·波特站到面对危险的最前端呢?西弗勒斯——他是莉莉·波特唯一的骨血。”
斯内普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瞬。
他没有回答,但邓布利多却已经有了答案。
“那你给我什么作为回报呢,西弗勒斯?”
同样的问题。
同样的回答。
却没有沉默和犹豫。
“Anything。”
“西弗勒斯,我真是好奇……你们这两个姓斯内普的家伙都喜欢给出一样的回答吗?”
斯内普没有说话。
“要我和你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吗?现在可没人给我们做见证人——米勒娃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总不能把里尔叫来,对吧?”
“……不用。”
邓布利多抬起手,他轻轻拍了拍斯内普的肩膀。
“其实我和你一样清楚,里尔的生命远比我们两个的生命都重要。她活着,我们才能以最小——甚至没有的代价去杀死伏地魔。”
“你明知道她……为什么还要逼她!?”
“不、不,西弗勒斯。我想我必须好好的和你解释,但你现在太不理智了!你比我更清楚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学生,她为了让你活下来,可以付出一切——那么,你能保证她会从一而终的站在我们身边吗!西弗勒斯,你千万不要低估了你在她心里的重量……”
邓布利多的话尖锐地刺进斯内普的心脏。
他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她……她在和伏地魔的对战中从未退却,她不可能因为…因为我而改变立场的。”
邓布利多严肃地看着他,“我透过她看到了过去的你,西弗勒斯。她知道的太多了,却还要义无反顾的保护着你——可你又在自我否定什么呢?”
“她…都知道什么?”
斯内普的声音和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希冀,却在话刚出口后,立刻将它压下了。
“知道我们知道的,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也许她知道过去和未来都发生了什么呢?”邓布利多眨了眨眼,“你希望她知道什么?知道你的过去吗?”
这个问题出口后,校长室内陷入了寂静。
邓布利多没有等到斯内普的回答,他只好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在意里尔知不知道你的过往呢?”
“你们——不只是教授和学生吗?”
斯内普终于有了点反应。
“我——我还是她的哥哥。”
“真是感人的「兄妹」情啊,西弗勒斯。”
邓布利多在说到「兄妹」时,稍稍咬字重了一点,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他可从来没见过——管可以互相为对方付出一切,只为保全对方的生命——却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一男一女之间的感情叫「兄妹」的。
斯内普的眼神微微凝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