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明媚,白晃晃一片,从外撒进屋内,提花窗帘轻轻动,沾了点银盘浮光,朦朦胧胧。
屋内小猫低息,咬着牙关,一声不敢出。
后又混着眼泪,在被褥里湿透。
忍不住了。
喝醉的人脸边酡红,觉得天旋地转,压低着声音,咬着指节,继续低低而泣,“你为什么要使我这么难堪,还作弄我。你同孙宁有婚事,又还要招惹。发喜帖,你发呀,你看我明天走了,去了英国,还回不回来参加。”
耳边贴着在轻哄,声音轻到无边,如磁却压抑着,问,“你问过我多少次孙宁的事,哪怕一次?”
“我......”白舒童咬着指尖,抑制不住气息,也控制不住声音,眼泪沾到床单上,泪眼婆娑,“你......”
撇过脸,她手抵着他胸膛,不愿意被这么哄。
这又不是从前了。
而顾承璟揽在她腰边的手没放,只问,“你什么,多少次又是这样支支吾吾。现在哭,承认逞能了,倒是说说暗暗在吃味,心里不痛快,却忍着都不说,为了什么。”
“没有。”
她反咬了掌面。
顾承璟冷薄笑她,“没有?没有,你不敢去碰桂花糕,没有,你知道我要哄孙宁,一脸失落,进了这房,在这床上,又介意可能别人和我睡过?”
“那都是你故意的,你就作弄我。”
要不是现在醉得没力,她肯定一脚踢了顾承璟,这混蛋,就是故意欺负。
他还沁了笑,额头抵靠在她脸颊边,茶香气息扑着,说,“我故意,不也得你愿挨。”
“不愿,才不愿。”
白舒童转过了头,在暗里凝他,看着这个不讲理的,咬着唇瓣,打了个浅浅的哭嗝,肩膀微颤了下。他屏了呼吸,抬头也望了过来,银白色的光将他们笼在了欲语还休的朦胧中,目光里已然都僭越。
而没有一片浮萍,能让他们上岸。
白舒童捏了顾承璟的衣领,被他无序的吻,压得喘不过气,两人说着去寻孙宁,可找着找着,路走得偏,到了海边,都没有找到孙宁的影子,回程,他们反倒是聊了一路,也吵了一路,最后是进了一间小酒馆去,喝了酒,把彼此不痛快的事情都说了。
可酒越喝越多,说的却全是对方过往心结,又说起了离开时间。
一个明天办完吴家事情要回英国去。
一个要留在邱宁航校,新的屋舍已经置办好了,今晚就要退房。
杜康能解忧愁,可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明显没有,喝到一半,焦躁四生,表面说着都过去了,风轻云淡,刻意压制,不要再提。从小酒馆出来,月亮那是那个月亮,高悬于空,白舒童抱着双臂独自疏离在前走回饭店,顾承璟随后,又无声地都进了电梯,同个方向的走廊,不同的房门。
在临进门前,顾承璟提醒了她,“吴家的东西来拿。”
她进了门。
就变了这境地。
外头还有从饭店花园里,在狂欢着,还在吴家寿宴上漫开的欢声笑语。
房内,声音细细,互相纠缠。
白舒童想,她会下地狱的。
顾承璟拆着她的衣衫,她紧抓着盘扣。在耳边,他低身哄着放开,她捏得更紧,却也见顾承璟从上凝视着她,眼底晦暗,一点点要将她吞噬而尽,不仅仅是欲望占有,更有怨艾和生气,是暴雨前的宁静,慢慢在酝酿。
是再多拒,就要将她撕碎。
她承受不了,也就放开了手。
“因为孙宁吗?那大可不必。”
白舒童啐着,“怎么不必,你作死,浪荡!”
顾承璟回着,“那你明知道,还跟着来,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你知道。”杏眼里凝了泪花,脆弱不堪,脑袋也重,话很破碎。
他分明是知道的......
顾承璟是不用问过她就知道她身边的洋人叫赫曼,又不用问她,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当初她为了办身份,假结婚要公证,那举报信哪里来的。
白舒童此刻清楚。
吴家现在光有表面,内里破败,根本没闲心管她在外的事,也没有那个资本,派着个人在英国看着她那么多年,在暗地里监看着她动静,刚开始人明明对她有敌意,让她做事不顺心。
可是后来有一次,她从伦敦小巷夜晚回公寓的时候,碰上了流浪汉,被刀枪威胁要抢包,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却又挺身而出相救,国语叫着她白小姐。
关心她有没受伤,还带着去医院。
之后凡是夜路,他们必又照看着。
到后来,敌意没了,反倒是帮着她出气,那些个在社交场合上,轻薄瞧不起她东方面孔的,总也没多久就会来同她道歉。
原以为是赫曼,可赫曼是她不提,就不会管,就分明不是。
她只是不愿意去将这些小碎片都整合起来,去相信童心一次次的质疑。
去相信在引着她一步步归家的,
是这倾轧在身上,看不清面庞,却是怒意翻涌,要将她拖入深水里,一起沉溺的顾承璟。
她怕。
“你分明知道的。”她重复说着,这人分明将她在英国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摸得一清二楚了。
顾承璟咬在她耳廓上,也没回避,应,“对,我知道,也才知道原来你是个胆小的,敢做而不敢承认。”
密密匝匝的吻从进了饭店的房间里就没停过,白舒童哭着,颤颤又潺潺,神智不清的,醉意里软着身子,他没放过。
她拧眉,说着,“不要这样逼我,疼。”
“疼?有我疼,有我从红河回到了南京,盼着你从香港回来,又听闻你病了,着急去找,冒充了你的人称病而不见,实际你却已经远走高飞疼。又有我在订婚礼上,你骗我一生一世,却是给我挑了新娘、设天大谎言疼。白舒童!你背地里做的那些,又能弥补得了我多少?”
顾承璟黑瞳里压着猩红,话里风暴卷雨,在氤氲的黑暗里问。
白舒童被细数着“罪状”,顿时也都没了理,哑了声音,轻仰了下头,看着顶帐,又看了外头倾洒而进的月色,说着,“对不起。”
“就一个对不起,就要回英国。那你吃味做什么?”
身上都是汗。
不想回答。
白舒童抓着床单被,双手双脚并用,爬着逃开,哭个没停,心也快崩溃,想回避。在快跌出床沿时,男人捞了她一把回来,在她耳边嘘了声。
心跳声并汇。
隔壁童心和赫曼回来了,正在开着灯,说着累,说着她的名字,疑惑着白舒童去寻孙宁怎么比他们吃完宵夜回来还慢,竟然不在饭店里。
墙壁薄,竟然是听得这般清楚。
白舒童身体一僵,不敢动了,眉睫上凝了水珠子,用力地闭了眼。
鼻息里还跟顾承璟纠缠着。
她醉得没方向,失了衡,手臂挂住顾承璟,缓着劲,在他怀里,忍不住又落了泪,极小极小的气音,贴得很近,只让他一个人能清楚听见,说,“我管不住自己,能怎么办,你别管我,不行吗?”
顾承璟紧了下颌。
显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