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看着李漟那纤瘦的背影,一路上心事重重。
根据王修二人所言,李漟本来是想要从侧面打听老爷子来白虎观的目的。对她而言,常年处理政务,对当年前梁白虎观论政的前因后果再清楚不过,加上跟杨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杨文和是她唯一忌惮之人。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无非两种,一种是自下而上,兴兵造反。二种是自上而下,取而代之。
而如今梁王府如日中天,本就掌握半个朝堂的他,若是再以新政的大义提拔安插自己的亲信,排除打压异己,不要数年,都不需梁王说话,聚拢在其周围的人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取而代之,改朝换代的心思。
现如今,新政受阻,杨炯携大胜之威归来,梁王对京城局势视而不见,反而是前来白虎观查看当年《白虎通义》的底稿,意思不言而喻,这新政怕是要走到见血的地步了。
如此一来,梁王一党的揽权速度将会迅速加快,而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不但要对付李淑,还要防着李泽,如今又将面对梁王这下山猛虎,让她突生一种前路无望之感。
各怀心事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僻静居所。
李漟推开房门,随手示意杨炯就坐,自己则是款步提起两坛酒,递给杨炯一坛,坐下示意他跟自己拼酒。
杨炯看着散落四周的酒坛,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很显然,李漟在来找自己之前便已是纠结万分,而这刚出锅的饺子,怕是这玲珑心窍的女人故意为之。
这般想着,杨炯也不跟李漟客气,夹起一个饺子就送入了口中,待那独特的茴香味道溢满口腔后,杨炯心下暗叹:果然如此。
“三月里的茴香,费了不少劲儿吧。”
李漟毫无顾忌的将一只脚踩在椅子边缘,豪饮一口酒,挑眉轻笑:“那可不,这么说吧,就是为了这顿饺子,才喝的这顿酒。”
杨炯不接她的话茬,默默提起酒坛,轻抿一口,一股酸涩直冲天灵,旋即就是青梅特有的甘甜回起,显然是长安最常见的青梅酒。
李漟是个好酒之人,杨炯每次同她对饮都不是单纯喝酒这么简单,同样是青梅竹马,李潆从来不会在杨炯面前遮掩情绪,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而李漟在杨炯面前虽是自然亲近,可却极其的克制,她可以同杨炯暧昧,可以用各种方式隐喻、暗示自己的心情,却从不肯将自己的心展露在杨炯面前。
对于此,杨炯倒是能理解。
李潆性格果决,敢爱敢恨,一旦下定决心,非得一条路走到黑不可,绝不回头,更不会后悔。只要她认定的事,就会立刻去做,从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
可李漟却是不同,别看她表面上洒脱豁达,可身为长姐,又答应了皇后做宗室之主,还要帮助第三代皇嗣上位,可以说她肩上的重担、所遇到的局面要比李潆要重得多,也复杂得多。
很多事情,即便是她有千般个不愿,可现实和处境却是一步步的推着她向前走。
杨炯还记得,在蒙学读书的时候,那时的李漟无忧无虑,意气风发,斗鸡走狗,追兔撵鹰,同权贵打架,同夫子斗气,哪会像这般纠结踌躇。
李漟少年时,做过最有名的一件事便是子夜来了兴致,独自一人奔出长安城外桃花林赏花,可到了桃花林外就又折返回来。
皇帝问其故,只言:兴甚所至,兴尽而归,花不在林,花在心。
一时风流,让长安小姐竞相模仿,传为佳话。
可见她如今这把模样,杨炯感慨不已,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当下也没了饮酒的兴致,只是看着李漟那左眼角边的一点泪痣愣愣出神。
李漟见此,剑眉一皱,旋即抱着酒坛,将下巴抵在酒沿之上,三分醉意,三分媚态:“怎么?侯爷这是要我给你陪酒?”
“素心,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有什么话直说便可。”杨炯实在看不得李漟这故作轻松的模样,凝着眉头,沉声回应。
李漟闻言一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旋即轻轻摆手,示意杨炯坐在自己身边。
杨炯不疑有他,缓缓起身,同李漟面对而坐,轻手将她那踩在椅子上的右脚放下,静待其言。
李漟撇撇嘴,白了杨炯一眼,左脚踢下右脚的绣鞋,右腿奋力一踢,脚上锦袜飞出,随即她直接将雪白的右脚踩在杨炯大腿之上,身躯前倾,逼视着杨炯:“小时候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现在出息了,想反天不成?”
杨炯看着她的眼眸,哪有什么气愤,分明是三分春情和七分调笑,那光洁的脚趾随着她的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下下的蜷曲踩动,配上她这故作正经的语气,反差之感让杨炯看得直愣神。
半晌,杨炯拧起眉头,一把抓住她脚踝,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都扯入自己怀中,冷笑道:“你跟我玩,你玩得起吗?”
李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惊呼一声,便已被杨炯牢牢搂在了怀中。
李漟看着杨炯那吃定自己的模样,心下气闷,当即挺直腰身,眼眸里满是决绝,缓缓靠近杨炯。
杨炯没想到李漟今日真发了狠,那红唇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整个身子更是已经贴在了自己前胸,眼看着就要双唇相接。
“啊~!”李漟突感脚下一痛,停下动作,对杨炯怒目而视。
“李漟!你少跟我玩这套,你明知道我不忍心欺负你,还故意这般作态,你想干什么?”杨炯盯着她的眼睛,满是气愤的大骂。
对于杨炯而言,他虽然喜欢这个七窍玲珑的女人,可他也知道李漟不会无缘无故投怀送抱。李漟不会嫁给自己,更不会跟自己有孩子,这一点杨炯无比确定。
也正是出于这一点,杨炯也不会强迫李漟,甚至有时候都故意躲着她,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做下错事。以李漟那坚韧性子,若是真有了孩子,她很大可能会不顾生死的将孩子除掉。
所以,尽管杨炯和李漟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情谊,但却都还比较克制,分寸上尽量控制在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范畴。
杨炯不想用孩子要挟她,更不想用感情来欺负她。李漟大概是也知道这一点,不然也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撩拨杨炯。
如今听了杨炯的话,李漟并未回应,只是抄起桌上酒坛,仰头猛的灌了一口,眼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而后提着酒坛凑到杨炯唇边,略带幽怨道:“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
这般说着,酒坛已倾。
杨炯无奈,只得张口,任由她给自己灌酒。
李漟看着他湿了一片的前胸,眼底满是得意,知道他还是那个在意自己,任由自己欺负的杨炯。
继而,李漟又自己灌了一口,幽幽叹道:“三妹在北地还好吗?”
“嗯,挺好的。”杨炯眼眸有些迷离,握着李漟的脚背不断摩挲,随口应道。
李漟脸色绯红,白了杨炯一眼,右脚打了他手背一下,恼他没个正经,却没想被杨炯再次抓住逗弄,当即也是无奈,只能任由他欺负。
“你走前,我答应你回来让你品香,你敢吗?”李漟深吸一口气,眼波流转,半是玩笑的询问。
杨炯闻言一愣,满是疑惑道:“你醉了?”
“我倒是想一醉不醒,这样就不会整日里担惊受怕,更不会被你如此欺负。”李漟眼眸黯淡,又饮了一口酒后,再次给杨炯灌酒。
杨炯喝了不知多少,当下只觉得头脑昏沉,怀中的李漟也隐隐有些重影。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平复躁动不安的情绪,冷着脸道:“你什么意思?用自己做交换?”
“谈不上交换,日后你还能存着这份对我的心便好。”李漟声音平淡,只是不断饮酒。
杨炯一听这话,松开她的脚,推开她的身子,冷着脸道:“李漟!我明确告诉你,我爹没有那个心思!你不要用这手段恶心我!”
李漟苦笑一声,目光炯炯的看着杨炯,质问道:“梁王没有,你也没有?三妹没有?你的师兄没有?”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我们有,你觉得就凭你今日这举动,能阻止得了谁?”杨炯冷笑连连,大骂出声。
李漟见此,声音颤抖道:“我不需要阻止谁,我能拿捏你就足够了!”
“拿捏你个头!”杨炯大骂一声,转身便走。
李漟轻叹一声,悠悠道:“茴香是你走后,我亲手载在暖房中的,我只给你一人包过饺子,吃完了再走吧。”
杨炯脚步一顿,李漟这语气他从未见过,她这般骄傲洒脱之人,如今竟隐隐有三分恳求之意,这让杨炯心中难受不已。
当即,杨炯轻叹一声,重新回到桌前,闷头不断往嘴里塞饺子。
李漟倚着雕花木椅,酒意漫上眼角那粒泪痣,看着杨炯这笨拙模样,心中又气又感动,气的是杨炯再不像之前那样任由自己拿捏,感动的却是自己在他心中,依旧是那个不容亵渎的公主。
当下,李漟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心下一横,晃着赤足夹起地上的锦袜,轻轻抬起,搭在杨炯肩头,雪白足踝在烛火下泛晶莹光泽,声音都不自觉柔了几分:“你吃了我的茴香饺子,抹抹嘴便要走?”
话音未落,那纤巧脚趾已勾住他腰带,轻轻扯了扯,眼眸勾着他示意靠近自己。
杨炯喉头发紧,一股燥热从丹田直往上涌。他盯着李漟襟前半敞的白色内衬,见她故意倾身斟酒,露出半截丹红抹胸,发间花香混着酒气不讲道理的直扑而来,让杨炯心跳不已。
“素心……” 他刚开口,便被李漟足尖按住嘴唇。
“噤声。” 李漟脚趾绕着他耳垂打转,随即整个人凑到近前,酒气呵在他脖颈,“还记得那日陪我看日出吗?那时的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说着,她屈起膝头,脚趾轻轻蹭过他大腿内侧,“如今倒学会端架子了?”
杨炯猛地攥住她脚踝,双目赤红,掌心滚烫若赤铁。
李漟却是不躲,反而将另一只脚也凑过来,雪白足弓搭在他腕间,娇笑调侃:“别弄疼我了。”
她歪着头,看见杨炯颤抖的手,泪痣随着笑容轻颤:“你这双手,杀得了敌,抱得了美人,如今怎么连双小脚都握不住?”
酒坛 “咚” 地砸在桌上,杨炯扯过她手腕按在桌面,身体僵硬如铁,不断大口喘着粗气。
李漟顺势仰躺,青丝散成墨色绸缎,衣襟滑落,露出肩头那肚兜红带,面色突然正经起来:“怎么,要摧花折蕊?”
说着,李漟故意夹紧双腿,缠住他腰腹,英气眼眉一挑,故作生气道:“可我偏要你求我。”
窗外雨声渐急,杨炯望着她潮红的脸颊,喉结上下滚动。
李漟趁机用脚趾勾起他下颌,冰凉触感让他浑身一颤,李漟知道杨炯心神就快要失守,当即更是加了一把火:“瞧这眼神,倒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笑声渐消,她突然翻身坐起,胸脯几乎贴上他胸膛,恢复了往日那高贵冷艳的长公主模样,冷冷道:“可我偏不让你如意。”
话音未落,她已轻巧地滑到桌下,指尖顺着他小腿内侧慢慢上移。李漟跪坐在他脚边,仰头望着他面庞,泪痣在烛光里明明灭灭:“你不是定力好么?我看你能忍到何时。”
杨炯哪里受的这种撩拨,突然扯起她双臂,狠狠将她按在墙上,喉咙沙哑道:“你别惹我,后果你承担不起!”
李漟却是丝毫不慌,双腿缠上他腰间,轻甩秀发,扫过他鼻尖,嬉笑道:“怎么,忍不住了?”
这般说着,她还故意凑到杨炯耳边,呵气如兰:“可我偏要你看得见,摸不着。”
话音未落,李漟解开他衣襟,指尖划过他滚烫的胸膛,挑眉问道:“这儿跳得这么快呀?”
雨打石阶声里,杨炯猛地撕开她裙摆。
李漟却咯咯笑着,用脚踩着他前胸,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嗔道:“急什么?”
随即,她将杨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听听我的。”
杨炯的手触到一片滚烫,李漟心跳如擂鼓,却是笑得更加媚人:“瞧,我也在忍着呢。”
烛火突然明灭不定,李漟趁机翻身,抱着杨炯旋转,将他压在榻上。
但见李漟跪坐在杨炯腰腹间,散开的长发早已垂成帘幕:“你喜欢我这颗泪痣,我知道,今日便用它在你身上画朵花。”
杨炯脑袋轰然炸响,李漟这高贵和温顺,正经和轻佻的反差之态,冲击力太过猛烈,让杨炯本就醉意朦胧的心神彻底失守。
当下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翻身将她压住,却见李漟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狡黠:“别动。”
她双腿缠住杨炯腰,用足尖挑开他的衣襟,“让我好好瞧瞧……”
话音未落,她突然咬住杨炯肩头,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
窗外惊雷炸响,杨炯扯下她抹胸,却见李漟突然用脚踩住他胸膛:“停。”
她气喘吁吁,脸颊红得像要滴血,“我说过,要你求我。”
她故意晃了晃脚趾,水珠顺着小腿滑进裙底,“求我。”
杨炯死死攥住她脚踝,双目赤红如血,可身体却如同一根木桩般僵在原地。
李漟见此,笑得越发肆意,轻轻用脚底蹭过他发烫的脸颊:“怎么,舍不得了?”
她突然翻身坐起,捡起地上酒坛灌了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湿透前衣一片:“要不我来?”
杨炯被李漟弄得整个人仿佛置身火炉,热得好似要爆炸了一般,恰在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一声落雷,震得大地都跟着颤抖了数下。
杨炯被这雷声拉回现实,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后,轻轻推开李漟,整了整凌乱的衣襟,闷着头走下了床榻。
“杨炯!我李漟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要,以后就绝不会再有!”李漟眸光一冷,满是复杂的瞪着杨炯。
“饺子很好吃!下次你生辰,我还你!”杨炯努力压制身体的燥热,越过一地狼藉,推门没入雨幕。
李漟愣愣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良久,泪水无声而落:“娘,你常说的这感觉,真是不好受呢!”
窗外,大雨初歇。
屋内,暗香浮动。
长安,一夜春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