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下,逆光走来一位书生装扮的男子。
年约二十左右,眉目清秀,身上衣服布料在夕阳下透着隐隐光泽,一看就非寻常人家。
“不知姑娘可否将画让给在下?”
男子朝她行完礼,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你是指这幅枇杷树下图?”
叶溪指了指架上的画。
男子目光移到画上,清亮的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失而复得的欣喜。
“是,此乃在下好友遗作。”
难怪会是这样的表情。
反正她也只是觉得画有些意思,买不买倒是不重要。
叶溪潇洒一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夺人所好。”
“多谢姑娘。”
男子赶紧又是一礼,随后又问摊主价格,爽快掏钱,再仔细将画收好小心抱在怀中。
看此情景,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诗“酒逢知己千杯少。”
画里画的是两人对坐在枇杷树下饮酒看景的画面,或许正是眼前人珍视的原因吧。
叶溪回府刚换好衣服,就听人来报,说是孙嬷嬷求见。
“这孙嬷嬷是前院管事,也是宋管家的内人。”
烟霞边细心替她理好衣裳袖口,边小声介绍。
“宋管家的夫人?那倒是来的挺快。”
“小姐知道她会来?”烟霞疑惑的问。
叶溪在软榻上坐下,微笑道:“今日在茶楼看了一出好戏,不过这消息倒是传得挺快,竟然这么快就跑过来。”
今日出府烟霞本是要一道跟着。
可是叶溪觉得这样出府太过招摇,便将烟霞留在府里照看。
听说有好戏,烟霞眼睛一亮,抓紧问:“什么好戏?跟宋管家有关吗?”
叶溪道:“可以说是,恶有恶报,反正宋管家这次应该很难脱身,这孙嬷嬷来求我也没用。”
“那小姐是不打算见了?”
这倒是个问题。
宋元是老宅管家,替魏家管理老宅多年。
如今一朝出事,老宅若是没人管,怕是会乱。
这宅子上下几十口人,若真乱了,也是个麻烦事。
叶溪深知自己并无管家之能,眼前这个节骨眼,难道真要“以怨报德”?
可被人出卖的这口气又实在咽不下去!
真是难办。
想到这,叶溪道:“先不见吧,另外将郑嬷嬷叫来,有些话需要问。”
“是。”
烟霞走后,叶溪便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宋元做了背主的事,这件事就算传到京城老夫人耳里,也是要被重罚,严重估计还要报官。
所以宋元这次,无论如何都难逃牢狱之灾。
而且这个韩潇明明是将人带到别院,怎么转头就送到衙门?
不然孙嬷嬷哪里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眼下这情况,她反正是做不了主,只能问清楚情况,往京里报。
“少夫人,少夫人,奴婢求求您,求您见老奴一面,求求少夫人。”
屋外传来孙嬷嬷撕心裂肺的哭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将人怎么了。
太阳穴又不受控制突突直跳。
叶溪长叹,烦闷从榻上坐起,心口窝着一团火,烧得口干舌燥。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
当初拿她行踪去换钱,如果不是运气好,早就死于非命。
如今钱没拿到,出了事,又在院子里嚎。
故意要挟她,若不是见倒成她的不是。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一家人?!
烟霞很快便回来,身后跟着一脸诚惶诚恐的郑嬷嬷。
见到她,立马垂头,像鹌鹑一样。
看来上次的惩罚确实让她长了记性。
叶溪挺直脊背,冷眼睇着郑嬷嬷,缓缓道:“外面的情形你也瞧见,宋管家如今出了事,府里没个管事的,恐怕不妥,你是府里老人,可知除宋管家之外,还有其他管事男丁吗?”
府里人多,消息自然传得快。
郑嬷嬷在过来前,已经听到一些风声。
如今听少夫人问,心里已有了计较。
于是乖乖回答:“倒是有一个,他叫楚柏,以前是在京里跟在老爷身边的人,老爷走后,就被老夫人送回了老宅,一直养在府里,因为性格孤僻,与宋管家也不对付,就一直没得到重用。”
“楚柏?”
叶溪点头,又问:“那他现在可在府中?”
“在的,就住在西院的下人房,因为一辈子没成亲,孤寡一个,所以一直跟年轻下人们住在一处。”
“行,你让楚柏来见我,另外,找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将孙嬷嬷送回去,嚎得我脑袋疼。”
“是,老奴知道。”
孙嬷嬷是铁了心要见她,被人架走时,更是挣脱粗使婆子想往里冲,无奈还是被捉住,扯着嗓子哭嚎着被抬走。
院子里终于恢复安静,忙了一整,叶溪只觉身心俱疲。
不管韩潇将宋元送到官府的目的为何,但确实是帮了她。
因为在她的立场,就算知道宋元是出卖之人,也无法撕破脸将魏家管家送进官府。
这下,可真爽!
躺在床上,她终于有空去细想。
韩潇。
这人外表看着虽冷,但却意外救过她两次。
这样的救命之恩,以后定要找机会还回去,欠人情的滋味可不好受。
况且,直觉告诉她,韩潇定不是普通人。
欠这样人的救命之恩,趁早还了好。
估计真的太累,叶溪躺下没多久,就进入梦乡,一觉到天亮。
满身疲惫一扫而空,刚梳洗完坐下,郑嬷嬷就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
“禀少夫人,这位就是楚柏。”
叶溪的目光落在楚柏身上,个子不高,身材却很精瘦,精神奕奕的神采丝毫看不出一丝颓废神色。
她记得昨日郑嬷嬷说楚柏在老宅一直不被重用,还以为会是一个颓丧的老头。
这精瘦的身材一瞧便是练过功夫。
楚柏像一棵松柏一样立在厅里,神色坦荡,任由她打量。
“你一直住在府里,昨个的事想必也听到一些,宋管家出了事,府里缺个主事的人,我听郑嬷嬷讲,你以前在京城是跟在老爷身边做事的。”
“是。”
楚柏微微点头回答,声音不卑不亢。
“老爷在世时,老奴一直跟在老爷身边游走,老爷走后才遣回老宅。”
“既然如此,你在老宅也待了这么些年,对于府里的事也熟悉。不知你是否愿意接下管家一职?”
楚柏眉宇一挑,诧异的望着她。
“少夫人此话当真?”
管家在古代可是除主子以外极为重要的职位,不仅要管着前院男子在外一切事物,还要管理宅院里夫人小姐的吃穿用度,一般人可担不了。
按理讲,她是没有资格任命这样重要的职位,但眼下情况特殊,倒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
叶溪微微一笑,十分确认回答:“当然,宋管家出事,现在府里没个掌事人也不妥。你之前一直跟着老爷,能力肯定没问题,至于京城那边,我也会说明一切,想必老夫人那边应该没问题。”
楚柏是个傲气的性子,以前跟在老爷身边走南闯北,资历和经验都有。
老爷走后,夫人觉得他没用,便将他打发到老宅这边。
这老宅平日里主子几乎不回来,府里上下奴仆都是打着闲散养老的心思待在这里,做事懒散还偷懒耍滑。刚来时因为看不过,所以跟宋元顶了几句,就落得一个空职的下场。
如今竟转了运,顶替宋元成了管家。
楚柏有些懵,但眼底的喜悦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
抖着声音回道:“承蒙少夫人看中,老奴一定尽职尽力。”
“好。”叶溪点头。“眼下宋管家一家人的事是最紧要的,先去衙门里打探一下他到底是因何罪被关押,罪名大不大,看有没有赎救的可能。”
“是。”
吩咐完这一切,待人全走后,烟霞才悄声道:“小姐太冲动了,宋管家出事是罪有应得,咱们何必管他。况且,这任命老宅管家之事,确实不是您应该管的。京里老夫人要是知道,等小姐回去,恐怕又得一阵数落。”
“我都知道。”叶溪倒是不慌。
“您知道还这么做,老夫人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嘛,虽然您是为魏家好,但老夫人从来不会领情。”
叶溪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抿了一口,毫不在意道:“她领不领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况且,现在是咱们住在老宅,若是没有个管事的人,这府里大小事,恐怕都会落在我头上。况且那个楚柏,瞧着精神奕奕,又是见过世面的人,处理起府外事务肯定比我要合适。一个是接手管家,一个是帮忙任命一个管家。两者之间,相信老夫人会判断。”
“这倒是。”烟霞点头。“虽是老宅,但好歹也是魏国公府,若贸然接手内务,最后出事都是小姐的问题。况且楚柏也是魏国公府的老人,左右都是他们府里的下人,与咱们毫无干系,也不惹老夫人猜忌。”
烟霞聪明,一点就透。
“所以咯,凡事看开一些,别想那么多。”
叶溪将杯里茶饮尽,思考了会道:“对了,你再拿些银子去雇街上的乞丐,让他们再去盯一个地方。”
“小姐还要查什么?”烟霞神色瞬间变得严肃。“宋管家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
叶溪道:“宋管家只是卖了我的行踪,真正的幕后黑手,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