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求你不要,不要啊!奴婢家里还有一个等着吃药的娘,不能发卖了我啊!”
丫鬟苦苦求饶,随之还传来重物磕地的声音。
叶溪心口一揪。
这是什么世道,仗着是少爷就随便强迫人,不愿意就要重新发卖。
这人就跟牲口一样,毫无决定权。
“小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烟霞压低声音,生怕被发现。
“嗯。”
心里虽气,但叶溪很清楚她就是个泥菩萨,自己都自身难保,更没能力管其他的事。
“谁在那里?!”
这人烂虽烂,耳朵却挺好。
叶溪一惊,与烟霞对视一眼,立马起身刚想跑,就被两个家丁拦住。
蒋鹤从旁边的山洞里走出,盯着台阶下的背影,冷声质问:“你们是何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蒋公子莫怪,我家夫人是来参加蒋二小姐的宴会,无意打扰。”烟霞更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回答。
“夫人?”
蒋鹤瞧着这背影纤细,还有那修长的脖颈和白皙的皮肤,想必是个美人。
夫人又如何?
既然来了蒋府,瞧上一眼也无妨。
“转过来。”蒋鹤命令道。
“不可!夫人是女眷,怎可随意见外男。”
烟霞惊得将叶溪护在怀里,硬气说道。
“你家主子都没说话,一个小小女婢话怎么这么多,将她捆了。”
蒋鹤是蒋府唯一的男丁,从小被蒋老夫人惯养,再加上蒋丞相在朝中的地位和贵妃姑母的疼爱,从小就是霸王脾气,越是不让他干的事,越要干。
“我看你们谁敢!”
叶溪用力踢开上前要拉烟霞的小厮,快速转身几步踏上台阶冲到蒋鹤面前。
气愤道:“蒋少爷好大的脾气,不仅强迫府里婢女,就连外府婢女连问都不问就敢捆?!”
蒋鹤明显愣神,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叶寒溪。
他见过不少貌美的女子,但都不如眼前这个漂亮,即使生气也如此好看。
心不受控制,噗通直跳,就像一只小鹿撞进了心口。
瞬间觉得身后的丫鬟没了滋味。
“你是哪家的夫人?竟生如此好看。”
烟霞用力挣脱小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叶溪面前挡住,着急道:“蒋少爷慎言。”
“好,我慎言。”
蒋鹤忙点头,瞬间换上一副和善的脸色。
“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派人查。”
叶溪皱眉,实在没想到蒋鹤竟这么不要脸。
“蒋少爷请自重,我只是想在此处歇脚,并无意冒犯,想必蒋二小姐也等得急了,告辞。”
“好好,你们走。”
蒋鹤好色,对于此等绝色自然心生怜惜,不欲为难,反正他有的是办法查。
烟霞见小厮乖乖让开,紧紧拽住她的手,急忙往下跑,再拐道直往山上别院冲,速度快得就像后面有野兽在追一样。
待能瞧见别院的门才放缓脚步。
惊恐过后,委屈爬上心头,抬起头眼巴巴瞅着她。
“小姐没事吧,可有被那群无赖伤到?”
叶溪是生气,但并不害怕。
只是没想到堂堂丞相府嫡长孙竟是这样的德行。
她抽出帕子擦干烟霞脸上的泪珠子,软声安慰:“当然没事,你刚才那么勇敢护着我,有没有被伤到?”
烟霞摇头。
“奴婢没事,就是胳膊被拽着有些疼,不碍事。只是没想到蒋家公子竟是这样的品性,青天白日不仅强迫妹妹的侍女,竟还……”
后面的话烟霞实在说不出口。
叶溪也忘不掉蒋鹤的眼神,就像饿狼突然盯上一块鲜美的肥肉,垂涎欲滴,毫不掩饰眼底的色欲。
脊背突然窜起一阵寒凉,深呼吸仰头望着院门。
里面此刻正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经过方才在凉亭里一番唇枪舌战,她实在不想再扎进那群女人堆里。
灼热的阳光穿透斑驳的枝叶洒在头顶上,火辣滚烫,心里也像生了火,烦躁的厉害。
像这样的宴会既然来了,又不能贸然离去,不然蒋二小姐更有错处可挑。
虽只见了一会,也能看出,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什么话都不会藏着。
倒是她身边的章玉瑾,不知藏着什么心思。
“方才夫人真是好胆魄,为护侍女竟敢拳踢小厮,也不怕伤了自己。”
别院旁,茂密的竹林里幽幽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刚缓和过来的烟霞一惊,又将叶溪紧紧护在身后,壮着胆问:“什么人?!”
茂密的竹林里,影影绰绰的阳光下缓缓走出一位身穿白衣的翩翩少年郎,墨发高束,戴着黑冠,插玉簪。面相极好,脸部轮廓分明,英挺浓眉,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在斑驳的阳光下仿佛池里的湖水,荡漾着淡淡的笑意。
“别紧张,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方才瞧见夫人胆识过人,所以才想打声招呼。”
好一个无意冒犯,胆识过人!
也就是刚才发生的事,他都瞧见却冷眼旁观,不吭声。
如今事情平息,他又窜出来打招呼,还真是会挑时候。
胸口本就窝着一股火,蹭得下烧得更旺。
叶溪沉下脸,没好气怼道:“公子可真会挑时候,方才侍女被蒋公子为难时你不出现,我与婢女被小厮围住时也不出现,如今人走事了,你倒是出现了,瞧公子长得如此体面,却没成想是个胆小怕事的。”
楚明风挑眉,没想到会突然被怼。
竹林位于别院旁边,居高,确实能将山下一切尽收眼底。
蒋鹤混账,想强迫自家侍女,他作为外人确实无法干涉。
只是没想到蒋鹤会如此胆大,竟敢调戏别家夫人。
虽未认出是哪家的夫人,但想着若是不管肯定会出大事,刚准备下去时,却见那娇滴滴的夫人竟敢脚踹小厮直冲蒋鹤面前跟他呛声质问!
他这才收起心思,站在一旁看戏。
胆小怕事,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夫人真是误会在下了。”
“误会?”叶溪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上下两片嘴皮,随你怎么说。反正在你们这些贵公子眼里,什么人命清白都不重要。”
楚明风理解过来,赶紧笑着解释:“在下不过是应蒋二小姐邀约过来赴宴,撞见不光彩的事,就算想出面,但也得分清局势,那侍女是蒋家的人,若是强行出头,把事情闹大,那个侍女可不是被蒋公子收入房里那么简单。”
古代侍女都是签的死契,如同牛马一样可以随意被发卖。
今日这种场合,若是让蒋家丢了脸面,轻则被发卖,重则可能会被乱棍打死!
叶溪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奈,自嘲一笑。
声音也软下来,少了锋芒与怒火。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想做个冷眼的旁观者,若不是被蒋鹤发现,估计也不会出现。况且那丫鬟虽能逃得了一时,却始终逃不出蒋府。所以,出不出现又有什么区别。”
脑子倒是转得快。
只是这说话的语气听着颇有几分颓丧。
“夫人是在替方才的侍女担心?”
“担心又如何,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这个时代对女子实在太苛刻,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这倒是。
楚明风认同,眺望方才的蒋鹤待过的山洞。
“像她这样的丫鬟,蒋府里少说有百来个,能被卖进府里做下人的,都是家里穷得吃不上饭的,或许想通跟了蒋鹤反而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呢。”
“也许吧。”
在这样的封建朝代,能活下去吃饱穿暖已经是非常好的人生了。
“不过夫人对自家婢女倒是不错,竟以命相护。”
楚明风之所以贸然开口与之搭话,其实就是好奇这个。
在他所知的京中贵女里,从来都是把侍女仆从当牲口用,动则打骂,却从未见哪个主子会以身护下人。
叶溪瞅一眼身边烟霞。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都愿意以命护我,我为何不能以命护她?下人怎么了,她也是娘生爹养长大,也有感情,在我眼里,可从没当她是下人。”
“好一个人心都是肉长的。”
楚明风感叹。
“夫人果然好见识,在下佩服。”
“可不敢。”
叶溪退下几个台阶,与之保持安全距离。
抬头瞅了一眼天色,想着里面应该玩闹的差不多。
“时间不早,公子请自便。”
言罢便带着烟霞避开眼前男子继续往上爬。
直到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楚明风才收回目光,重新走回竹林里,在林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没过多久,石桌边又出现一道黑色身影,宽肩,窄腰,束玉带,手里握着一把剑,上面坠着一条极为醒目的红色平安节,平安节上方还坠着一块通体翠绿平安扣。
“哎哟,我的老天,你走路能不能出点声,悄无声息吓死人!”
楚明风捂着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口吐槽。
当看到那张陌生脸,又忍不住吐槽:“你怎么又戴上这张死人脸?丑死了。”
“方便。”
男子言简意赅的回答。
“方便?哪里方便了?”楚明风继续吐槽:“若真想隐藏身份,就赶紧将剑上的坠子卸下来,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身份不凡?”
“其他东西都可,但这个不行!”
“我知道这个坠子对你而言很重要,但若因此而暴露身份,上头那位还敢重用你?”
男子将剑立在地上,单掌扶着,神色自若。
“无妨,我本就意不在此。闲话少絮,你那边查得如何?”
提到正事,楚明风神色瞬间严肃。
“我又仔细查过大理寺最近的报案卷宗,只要是死于非命的都又去现场勘察一番,没异常。你那边呢?”
“御城司的人在城里大肆搜捕,消息肯定是放出去,如此惊蛇,他们竟能按耐不动,可见抛出的鱼饵还不够大。”
楚明风气笑:“沙羌这个饵还不够大?”
“或许他们笃定沙羌不会开口。”
“不会开口?”
楚明风皱眉分析:“沙羌是蒋丞相的人,蒋丞相年轻外放做官刚好是在西南,西南地处边陲,土匪流寇肆虐,蒋丞相在那里几年清除掉周围所有的土匪流寇,也因此立了大功才被擢升调回京里。而沙羌也是在蒋丞相回京做官后才被识用,一路荣升为镇西将军。这次出京查办,你虽找到证据拿了他官职,可那账册毕竟还缺半本,若是蒋丞相出手,怕沙羌很快就能出来!”
“所以我才放出风,说沙羌已交代罪行,并暴露关押沙羌的地方,就等着他们狗急跳墙,露出马脚。”
“你倒是想得美。”
楚明风冷哼:“蒋丞相是什么人?人精,心思深不可测,岂是一般人能算计得准的。况且,你是真不怕啊,居然约我到蒋府谈事,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男子轻笑:“老话说得好,灯下黑。既然哪里都不安全,想必丞相府的防范总该松些。”
“啧,就你胆大,就你心细。”
楚明风说完看了看天色,躲在林子里这么久,是该出现了。
于是起身理了理衣裳,双手一背,正准备走时又停住。
“你这就走了?”
“不然呢?”
“也对,顶着这张死人脸,那些贵女们也不感兴趣。”
男子勾唇一笑,戏笑道:“确实,论容貌自然不如楚大人。”
“啧,你还敢挤兑我!要不是因为你剑走偏锋,我才不答应来。”
“难道你不是乐在其中?”
两人相识多年,自然了解彼此性情。
楚明风一时语塞。
少年还未入仕时自诩风流,流连过几年烟花柳巷,却被拿出来打趣多年。
“那是以前,况且里面都是各府贵女,可不能随便造次。”
男子意味深长瞅他一眼,揶揄道:“是不敢造次,不然蒋二小姐又得闹。”
听到“蒋二小姐”几个字楚明风就头疼。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还那么小,我一直当她是妹妹,你可别胡说。”
男子没再多言,而是提剑站起利落转身快步消失在竹林深处。
望着已消失的人影,楚明风无奈长叹。
“真是冤家,碰上你活该我倒霉!”
叶溪本以为院里已经玩得差不多才敢进来,结果刚踏进门就被不认识的小姐拽着,一路连走带跑到中庭。
院子中央放着一个大肚细口的铜壶,两个挂耳,里面插着几支剑羽。
“姐姐这是做什么去了?这么久才来。”
蒋流萤就像蜜蜂闻到花香,嗡嗡的跑过来。
周围原本散作几处的贵女小姐又匆忙走过来,将她们围在中央。
叶溪无奈一笑。
“无事,只是爬山爬得累,歇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