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是如何睡着的,她记不清,胡思乱想许多,困极了才闭眼又睡去。
再清醒天已大亮,头已不再昏沉,身体也轻松许多,看来病已好的差不多。
屋里的桌子上叠放着一套湖水绿衣裳,还有配套的饰品。
于是起身梳洗,还好这套衣裳简单,不用费多少力便穿好,只是实在不会梳发髻,便只能将垂至腰间的长发编了一个麻花辫,再用旁边的绸带绑紧,垂在胸前。
太阳缓缓升起,有清脆的鸟鸣钻进屋内,听得甚是舒心。
叶溪拉开门,抬起头直面耀眼的阳光,心里难得舒畅。
韩潇其实已经在院子等了一会,听到开门声,下意识回头,远远便瞧见站在廊下未施粉黛的叶寒溪,微愣。
一套普通的湖水绿交颈襦裙穿在身上却格外适合,乌黑长发只简单编着垂于胸前,脸色依旧泛白,但唇间已有了血色。
她笑脸迎着光,周身渡满金色光芒,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叶溪是站了好一会才发现院里的韩潇,立马收起笑容,几步走到院里朝他行礼。
“多谢韩大人救命之恩。”
韩潇这才回神,垂目盯着她乌黑的发顶。
“不用客气,我这人虽不爱管闲事,但毕竟相识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
对,没错。
他们两个本来也只是认识的关系。
叶溪道:“大人说的是,不知不觉又欠大人一个人情,以后若有机会,定会相还。”
又要还?
韩潇突然有些不悦,但又说不清为何。
转身在院里的石桌前坐下,上面摆着几个小菜,一锅用炉子温着的热粥。
“坐下吃饭。”他冷冷吩咐。
“好。”
毕竟有求于人,叶溪乖巧坐到对面,拿起勺子先添了一碗粥递给韩潇,这才添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粥熬得极好,粒粒分明,还带着淡淡的糯香。
肚子又不争气“咕噜”叫了一声。
她局促一笑,拿着筷子却不敢动。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韩潇不说话时身上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和惧怕的威压。
这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
面前的白瓷碟盘里突然出一块酱瓜。
“既然饿了便说,不必拘束。”
她也不是拘束,就是求人者气短。
“嗯,好。”
“既然独自一人带病跑到御城司前找我,定然已经想好办法,想如何做?”
韩潇直接开门见山。
叶溪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陈氏既然已外宣称我生死不明,肯定是做好要将我埋葬在那场大火的准备。如果没料错,只要我现身,必定会有人追杀。只要我真的死了,不管死因如何,都可归咎于这场大火。”
“所以,你想引出那些追杀你的人?”
韩潇一下抓住重点。
“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叶溪如实回答:“是我放的,因为有人告知,陈氏要杀我。她们不顾危险谋划要将我放走,可我走了,她们却还在那里。为不牵连她们,我索性放了一把火,好造成我是趁乱逃跑的假象,这样也能将她们摘干净。”
“以心换心,有意思。”
韩潇端起桌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是你拼命相救的那个姨娘?”
叶溪点头,叹息道:“这世道女子生存艰难,她刚从鬼门关逃出,又为救我费尽心思,虽然之前有些过节,但却是不可多得的情分。我可以逃,但不可将他们置于仙境!”
“这倒是。”
韩潇饮完茶,又续上一杯。
“没想到魏澜舟这人不怎么样,娶的妻妾品性倒不错。只可惜有个霸道的母亲,注定后宅不宁。”
陈氏对魏澜舟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控制欲,把所有女人都当成假想敌。
她既希望魏澜舟成功,又害怕他会遗忘她这个母亲。
魏澜舟是陈氏心里的支柱,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动摇!
叶溪讽刺一笑。
“我与他的婚事本就是儿时长辈定下,陈氏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是早晚的事。起初还想着,他若真想娶章家小姐,只要给一纸休书,我愿意让出正妻位置。可休妻会折了魏澜舟名声,所以陈氏直接一不做二不休。”
说这些时,她竟觉胸口淤着一股气,有委屈,愤怒,还有不甘。
叶寒溪从未想过害任何人,可却……
不敢想,如果她没有穿越到叶寒溪身上,那她此生都要背着魏叶氏的名字,连死都不得解脱!
脸颊一热,一滴滚烫的泪滴在手背上,滚烫如烙铁。
“我不要被休弃,我要和离!”
叶溪眼神坚定,目光如炬。
韩潇一愣,握着茶杯的手情不自禁紧了紧。
“你应当知道东盛开朝以来,就未曾有爵位世子与夫人和离的先例。”
“没有先例,那就开创先例!”
叶溪抬头,倔强的望着韩潇。
“是他们先想要我的命,为何还要忍让?!休妻,本就不公,凭什么只有男人可以休妻,而女子却不能提出休夫,甚至连提和离都不行!盲婚哑嫁本就违背人性,这样还不允许人反抗,有多少女子被这世俗困死在内宅。为什么女子非要活得这么憋屈!”
这番言论虽离经叛道,但听得心里却十分妥帖。
“盲婚哑嫁”古来有多少女子被这四个字坑害掉一辈子。
韩潇情不自禁勾起唇角。
“既然你想与国公府谈条件,那肯定得有谈条件的筹码,我倒是有一计,就是不知你敢不敢冒险。”
冒险?
她现在还怕冒险吗?
叶溪不假思索点头。
“只要能成功和离,什么险我都愿意冒!”
倒是没看错。
韩潇拿起筷子夹回她面瓷盘里的腌黄瓜喂进嘴里。
其实他不喜欢吃腌味的东西,但偶尔尝尝好像也不错。
叶宅福翠院
虽已是深夜,但堂厅里依旧灯火通明,叶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闭眼假寐,宋氏坐在右下首,左边则坐着刚处理完公务的叶孤清。
穿着一身已洗旧的圆领长袍,面色冷沉。
“已过去三日,国公府依旧没给个答案,若是人真在那场大火里中出了事,不管是死是活,都得让我们见着人。生死不明是怎么回事?是伤得太重没法子让我们看,还是其中有什么内情,怕我们发现?”
叶老夫人担忧三日,一直没好好休息过,如今火气上门,说话的语气自是重了几分。
宋氏心一抖,赶紧起身赔罪。
“是媳妇无用,带人去了几次都没见到溪儿,如今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平日虽不喜,但真正出事,心里还是难受得很。
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往下掉。
“他们是如何说的?”叶老夫人问。
“他们只说,只说溪儿不方便见客,一直将我留在前厅,根本不让去后院,后来媳妇悄悄给国公府的一个下人塞了些银钱才问出,溪儿住的秋霜院早被烧成灰烬,还说……还说并未见到溪儿出来。”
叶老夫人心一沉,顿时悲从心来。
“溪儿这孩子命苦,从小身体不好就算了,你还不待见她。人心是肉长的,你偏心大的就算了,竟还让她替姐姐嫁入那虎狼窝,如今好了,这才多久就生死不明,可见她平日里在国公府受了多少苦!”
宋氏也只理亏,不敢辩驳。
叶孤清立即上前替叶老夫人抚背顺气。
“母亲莫生气,身子重要。”
叶老夫人冷哼:“我一个身埋半截黄土的老婆子还怕这个?溪儿才多大,若不是你守旧非要履行婚约,又拧不过你夫人,将小的嫁过去,怎么会发生今日之事!你作为父亲也难辞其咎!”
叶孤清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他是男子不好管内宅之事,又总想着同样是嫡出的女儿,宋氏该不会厚此薄彼。
“是儿子的错,儿子太沉心于公事,忽略了家里的孩子。”
叶孤清诚心认错,叶老夫人却不想理,语气依旧冷硬。
“你若真觉得错,明日就向中书省告假,亲自去国公府要人,不管是死不活,总得有个说法。”
“是,儿子也是这么想,毕竟是叶家女儿,咱们叶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
叶老夫人这才心里舒坦了些,但又想到那生死未卜的孙女,心疼的眼泪直掉。
此时守在外面的丫鬟急冲冲跑进来禀报。
“禀老夫人,老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叶老夫人一怔,立马从椅子上站起,叶孤清立即搀扶。
“真是二丫头回来了?”
丫头点头。
“奴婢瞧的真真的,是二小姐。”
叶老夫人破涕而笑,悬着的心终于安放。
须臾间,便听到有脚步声入了院子。
叶溪挺直脊背,迈着沉而稳的步伐踏进堂厅。
瞧见叶老夫人通红的眼,心瞬间一软,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哽咽大喊:“孙儿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
叶老夫人立即上前将人扶起,抖着声问:“回来就好,你是如何回来的?国公府不是一直不肯放人吗?”
宋氏也行至跟前握紧叶溪的手。
“是啊,自出事那日起,我便带人去国公府探望,国公夫人一直说你不宜见客,怎么又肯深夜让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