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要么你就别承揽,要么你就别心软,咬着牙干到底——杀羊的全过程我都是知道的,小的时候我爷爷每年至少杀俩三只羊一俩只猪,要我说的话杀猪比杀羊恶心得多,杂食动物就比食草动物恶心得多,所以食肉动物一般都会吃食草动物多一点——照我估计人也应该是喜欢吃牛肉多过于喜欢吃猪肉,因为猪肉并不好吃,只不过是成本优势罢了——差不多重的饲料猪比牛羊要出肉多得多...
那时候我偷偷摸摸从爷爷那里拿了他的杀羊刀子和剔骨刀(这俩把刀子是不一样的,剔骨刀刀背有一指厚,是可以砍断骨头的),然后像模像样用嘴叼着刀子,在建国家亲戚院子里烧了一大锅水,把那只羊羔吊起来准备放血——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后面看到别人那种羔羊的眼神就特别容易火冒三丈了吧,是因为那时候和那只小羊羔对视了啊!我始终相信万物都是有灵的,这只羊没有任何错,它只是人世间的一个生物而已,它的命运就是肉被人吃、皮被做包包、绒要拿去做各种轻奢风的服装,实际上,单从肉质来讲这个时期是它的高光期,往后它有了性征以后激素分泌出来肉就不好吃了——但是,这个事不该我来做呀!我是怎么把自己架在这个火上的呢?哦,因为我好奇自己做不做得到,能不能做得漂亮...
"你不敢就给我!废物!"我在那里想,靳军在那里催——那时候我们俩家都是有羊的,理论上来讲他也会。
"把你吊上去我都敢,羊我不敢?小看人...走你!"其实让我难受的没多长时间,可能顶死了就那么三五秒,在这之前我们抓到它,放倒它,捆绑它,折腾它,它其实已经没力气了——我前面说过,羊和猪有个很大不同就是猪精力旺盛,你放血的时候扎不好它都要拼命叫唤,甩得满世界都是血,溅你一身——羊不一样,只要你把它吊起来,大脑一充血它就完蛋了,叫都不会叫,血流尽了,湛蓝色的眼睛变成死灰,它一声不吭就那么接受了,最多就是几下神经性的抽搐...
那天后面的事我都忘差不多了,杀死了后面的剥皮剔肉都是别人干的,我一直坐在一边发呆。因为这个事不光彩,参与的人只有那天一起去马路救援的那几个人,大家赊的赊回家偷的偷搞来几瓶酒,我很快就喝多睡觉去了——后面事发,是因为靳军去卖羊皮被主家抓到,人家的羊身上都是有记号的,他被拉进去打了一顿就全招了——不过跟我没关系,我没过几天就去了省城,那时候老家的叔叔部门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配合他们调查呢——
"一只羊的事,你让他们几个凑一凑赔了人家就好了,我现在马上要去上大学还在打工赚学费,哪有那个功夫..."我跟叔叔说——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他们电话打到了我姑那里。
"就你?贼娃子?你还上大学?你快回来先把你的号子坐一坐吧!"这个真的是,不单过去,现在也是,越小的地方叔叔们没素质的概率越大。
"你把我求咬了吧...我在哪里你能查到的,那不然你把我抓回去好了,我自己不会回去,因为真的忙——钱呢,我也不掏,因为我只是个杀羊的,偷羊的另有其人,杀羊吃羊肉犯法吗?你问我是谁偷的,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你现在问我,或者抽我几棍子再问,我只有这个话——哥,你比我岁数大,你是我哥,案子呢屁大个事,啥情况你们也都知道,如果就是夏天了闲得没事你还可以去查查赌博查查哈粉,这种事还需要你们操心吗?也是怪难为你的..."
我们那地方的叔叔部门...嗯,一言难尽,向来素质极差,那天给我打电话那个人以前已经打过好多次,我觉得错不过去才跟他约了个时间谈谈——我怀疑那哥们儿那天喝多了,骂了我半个多小时,喷得他自己都累了才挂了电话,还气哼哼说非把我弄回去尝一尝党的铁窗不可...这个我将来会尝的,但不是现在,也不会是因为这种事,你恐怕是想多了...
后面这个羊羔要到俩千块钱,你懂的,什么柏籽羊(你别说,那个乡里有几个村子真的有吃柏籽长大的羊)羊生羊那一套,这个价钱就算是按一个成年的甚至怀着羊羔的母羊来算都是太多了,我反正一毛不给——后面我们那时候一起吃羊肉大概有八个人,他们都商量好了八个人分摊这个费用,然后让建国给我打电话,问我出不出这个钱——要是靳军打,一毛没有,眼镜打,酌情考虑,建国打,我说又说不过他,正也正不过他,所以后面这个钱我还是凑了二百——那时候我暗自叮嘱自己,老家这边的人非常恶心,说不准啥时候他就要给你扣屎盆子,给你搞出一个羔羊的眼神那种累积性的心理创伤,然后你还得掏钱,所以别跟他们来往,很麻烦——事实上,我后面吃的很多大亏都跟这帮人有关,但是,童年时候的心理阴影,长大了有了点能量以后你还会记得吗?你早忘了,你以为现在自己能力大了别人再也哄不了你了,其实不是的,这个东西和天性有关,和时间无关——你总以为所有人都是像你一样,像建国一样,像发小一样,不论如何只是修正自己的脾气,他的三观是不会改的——实际上,照我看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变三观比变脸色还快,他们的三观就像一种类似成人尿不湿一样的东西,完全就是为了兜住自己的脏东西不露出来才穿在裤子里的,啥时候湿了脏了啥时候换,这个真不是我这个水平能看得懂的——不是有那么句话说么,我经常因为人类的伟大而自卑,也经常因为人类的无耻而羞涩,原话可能不是这样的,大差不差吧——就是说,人这个东西,我其实是越接触越不懂的。
三岁定八十是胡扯的,但二十定八十肯定差不多。
过年之后我和杨燕子撇清了关系...唉,这个事说来简单,其实非常复杂,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一段对我意味着什么,是慢慢地在后面才品出来——就是,我真的已经全力挣扎过了,既然还是没有,我被命运伤了自尊,那就再也不干类似的事情了——被人伤自尊你还可以高鞭腿踢她,被命运伤自尊就无解,我其实是受到了彻骨的伤害——我不信命,但是我服命,这个怎么说呢,就是不比划一下我永远不服,你真把我弄服了我是低头的,我没有那么固执,毕竟咱也是思想开明人士——但是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不不,命运还要拿走不属于我的其他一切的——我前面深刻思考过这个问题,什么是命?你自己就是你的命,命给我的,就是我自己给的,命要拿走,就是我自己不想要了,所以这个辩证关系是这么来的——比起希望剥夺,还有更痛苦的事情,只是...我们人永远是沉溺在当时那点痛苦里罢了...
年后去北京的时候杨燕子在我过去不久以后就飞新加坡了,来北京的时候还和我吃了个饭,但是当时我没和她说什么——我俩吧,除非...有个香港的电影《3d玉蒲团》,那里面的夫妻都禁受了非人的折磨最后还可以在一起,蓝燕那一版的,这个电影其实包含了红尘里所有爱情的最终归宿——你猜是啥?时光?不是。坚贞?不是。忠诚?其实也不是,最终的归宿是衰老,只要你足够老,所有的矛盾都会消失的,反过来说,之所以有矛盾,是因为你们还是太年轻——神奇吗?我以前一直觉得之所以结婚就是需要勇气,需要年轻,需要爱情,然后发现那都是激素问题,其实你只需要性功能,以及明确的态度——起码我去北京之前是这么想的,而且...
怎么说呢,我去了以后在苗田那里住了几天——这个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我去,为了和他步调一致而且不打扰他,都是在他家附近找个宾馆,第二天他起来过来拉着我就出门了。这一次我主要是和方总对接,所以住的地方在昌平(记着这个知识点,所以我后面因为差旅费大发雷霆也是有原因的——这个钱是我自己掏的)他们公司附近,然后和方总对接了俩天,第三天去了唐山,看了一下他们已经在那里做好的项目——也是煤改气,但是功率小很多,也没有自己的蓄电站——蓄电站的意思,就是你如果接国家的管道气来得多来得少你控制不了,发出来的电多少也就控制不了,少了你就去国家电网买电,多了你就要有储气罐或者蓄电站把这些多余的能量储存起来——这玩意老韩那里是有的,不过因为他自诩和冀处长关系好所以只做了蓄电站没有做储气罐——那时候国家的气还相对稳定,而且用气单位少,容易调控,没出现过什么毛病,所以大家一般都是这么布局的——一个天然气储存那个破罐子,轻则一千万,重那就没有头,而且这只是说物理上东西的数目,你还得办证呢!明天你拿个可口可乐瓶子,说我要存俩升天然气,那人家就给你灌呗那还——可是你要说再多点,比如十万方,人家就要看你的手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