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太学这边不发动了吗?”
隔间中只剩两人,六旬老者忍不住问道。
少年自始至终没有起身,仍然安闲的坐在小木桌后,“世人都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看看今天的情况,果然诚不欺我。靠他们?呵呵~~”
说到最后冷笑出声。
老者砸吧砸吧嘴,“可惜了之前那么多功夫!”
少年摇头笑道:“也不算可惜,没有这些人上蹿下跳,其他布置如何进行?”
老者恍然,“他们就是吸引锦衣卫注意力的箭靶!”,随即眼神一凝,沉声问道:“为免走漏风声,要不要把这些人......”
说着做了个向下切的手势。
“不用。”少年语气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轻松,“这些人不会反水的,留着以后还有大用。”
见老者不解,他重新拿起桌上那本《初级化学》,一边翻一边解释:“表面上看,是陈东这些人不容武......姓武的篡逆,其实就算没有这档子事儿,他们也是要反的。”
老者眼神更迷糊了,显然还是没有听懂。
少年轻叹口气,“读书苦啊!自开蒙起,十几二十年寒窗苦读,岂能说废就废?”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书,“他太着急了,急着推行这新学,岂不知这是断了天下读书人的根,废了他们家族的希望啊!就留给他以后慢慢头疼吧!”
老者听得似懂非懂,却不耽误抱拳躬身,“家主天纵奇才!看事看得通透!”
少年见了这略显夸张的表演,表情第一次不再沉静,一脸苦笑道:“李叔,早说过和我相处不必如此。”
老者见被看穿,先是尴尬的一咧嘴,随即正色道:“家主就是家主,家臣就是家臣!”
少年知道说服不了这个老顽固,只得改变了话题:“倒是李叔你,藏了那么多年的功夫,今天怎么突然露了?”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老者表情更严肃了,趁机旧事重提。
“家主,这汴梁终究是别人的地盘,您千金之躯怎可如此冒险?!还是早早回临安去吧,这里有我,必然将一切办得妥帖。”
少年闻言也收起了笑容,语气严肃的说道:“局势有变,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我必须亲自来!”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蓦地变得狰狞,浑身散发出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怨毒,咬着牙一字一顿:
“当年害死我娘的罪魁祸首,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北伐只是刘延庆一路小败,以后还有机会的,少爷您何必急在一时?”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忍住劝道:“如今最关键的那人还没得手,仓促发动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少年没有回答,不自禁的抬头看向北方,眼神由怨毒变得复杂,似乎还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心驰神往。
老者骤然变色,声音都有些颤抖:“难道......难道那传言是真的?他......他真的打赢了女真人?!”
少年轻轻点头,眼神转为痛苦,讷讷道:“李叔,错过这次,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虽然不知消息从何而来,老者却没有半点怀疑,呆立片刻后突然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再不顾什么上下尊卑,一边拉扯一边语气惶急的喊道:
“家主快走,这汴梁绝不能再留!漕船就在汴河上随时等候,您一到立刻南下!”
少年是真的不会武功,被他扯得踉跄站起,嘴上还在试图挣扎。
老者知道自家主人那张嘴能说,干脆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少爷啊!您要是有个万一的闪失,让老奴我九泉之下如何去见小姐?!”
少年果然中招,眼眶止不住一红,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老成模样,身体也不再挣扎。
老者趁机将他背在背上,发足狂奔,一如对方小时候常做的那样。
少年仿佛也回到了幼时,不禁将脸轻轻贴在了那不再厚实的背脊上,轻轻叫了声:“李叔......”
夜风呼啸,老者决绝的声音飘渺传来:“少爷放心,当年有份害死小姐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一个,必将那方百花活捉到少爷面前!”
......
杨府。
杨嗣业今晚破天荒的留在自家府中。
武家军主力要么北上、要么南下,汴梁如今只剩五千城防禁军,正是最空虚的时候。
紧急从西北赶回来的他,正是这支军队的统帅,责任重大,平时都是夜宿营中的。
“嗣业,你就算不为我杨家想,难道也不为个人考虑吗?”
后院天井,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还在苦口婆心。
被拦住去路的杨嗣业一身便装,只在怀里抱了个头盔,手指指节因为太过用力,都有些微微发白。
“三叔,燕王对我有知遇之恩,让侄儿如何忍心背弃?”
中年人在家中行三,两人虽然不是亲叔侄,杨嗣业却也叫习惯了。
“知遇之恩?”中年人冷笑一声,“真看重你,为何既不带你北上,也不让你南下统军?”
杨嗣业脸上表情一滞,似有意动。
中年人趁热打铁,“说白了还不是信不过咱家这种老西军?如今天下大乱,你又从小便在军中长大,该知道除了实打实的军功,其他一切都是虚的!”
如果武从文在场,一定能认出这个被杨嗣业叫做三叔的中年人,赫然正是许久未见的西军大将杨可世。
“西北......”杨嗣业喃喃一声,眼神随即变得愤怒,“临安眼里还有西北?当年党项入寇,他们可曾出了一兵一卒、一粮一草?!”
杨可世见状强辩道:“临安远在江南,中间又有武贼阻拦,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啊!”
杨嗣业重重“哼”了一声,脸色却略有缓和。
杨可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继续拱火道:“说到西北,那姓武的若真看重你,这些年又为何放纵折家和那张孝纯,屡屡打压我们杨家?”
见这话效果不大,他干脆一咬牙放出了狠招。
“你以为你娘这些年过得好吗?你在汴梁,她老人家为何留在太原?当真是故土难离?哼,不过是武贼留在西北的人质罢了!”
这招果然好使,杨嗣业眼中的火焰腾地一下重新燃起,左拳也不自觉的攥紧。
杨可世眼见时机到了,终于甩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只见他突然压低声音,用极具诱惑力的语气说道:“临安说了,事成后西北改路建镇、许开府,你就是第一任晋王!”
杨嗣业双眼蓦地瞪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