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王朝自汉以来,“异姓不王”便是铁律,偶尔有例外的,也或者是身后哀荣、或者是虚封代赏,而且后者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可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是绝对无法拒绝的诱惑,仅次于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位!
更何况,按照叔叔所说,那可不仅仅只是个虚名。
关键就在那“许开府”三个字上,那可是实打实的列土封疆!
杨嗣业并不怀疑临安是在给自己画大饼。
看看燕王吧!
乱世之中,很多规矩早就成了摆设......
看着侄儿变幻不定的脸色,杨可世知道大事将成,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道:“倒是你做了晋王,可别忘了为你奔波的三叔我,也给你那些哥哥弟弟们整个世袭罔替啥的。”
杨嗣业似乎想到了某些场景,嘴角不自觉的咧了起来。
“军中不少人都是三年前参与过汴梁大战的老兵,恐怕不会全都服我。”
此言一出,杨可世就知道事情成了,哈哈一笑道:“些许小事儿不劳晋王操心,你只需安心呆在府中,按兵不动即可!”
杨嗣业眼神一凝,他终于猜到是谁了。
......
夜色中的汴梁仿佛一位半睡半醒的巨人,用朦胧的睡眼打量着群鼠出洞,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
一年前,随着生气恢复,经燕王府议定、报长公主府批准下诏,放开了城中宵禁,曾经繁华的不夜城重现人间。
卖炊饼的何大还没收摊,正踮着脚尖向远处张望。
“怎么又打起来了?”
和他挨着的是个粥摊,摊主姓吕,右边袖子空荡荡的,个头却要比何大高出一大块去。
此时吕雄手里拿着个舀粥的木勺,也在乐呵呵的看热闹,“这是今晚的第三场了吧?”
说完随口调笑还在踮脚的何大,“不够高吧?要不要我把你抱起来看得清楚些?”
“滚你的蛋!”何大笑骂,立刻反唇相讥,“就你那一条胳膊,抱得动老子吗?”
吕雄收回目光,斜眼瞥他,不屑的说道:“别看你矮壮矮壮的,老子一只手照样把你举起来!”
说罢哈哈大笑。
何大嘴笨,懒得和他斗口,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可惜腿太短,吕雄只是一扭屁股就躲了过去,嘴里笑得更大声了。
两人不但是邻居,还是生意上的黄金搭档。
那些喝到半夜才散的酒客就喜欢这口,一碗热乎乎的米粥,再配上两个软乎乎的炊饼下肚,胃里甭提多舒坦了。
其实卖粥原本也属于何大的经营范围,吕雄家是做面的,只是三年前在北城墙上丢了条胳膊,没法再摆弄老营生。
何大比这个兄弟幸运,虽然也参加了三年前的守城,却因为个矮没捞到上城墙的机会,只能帮着往上运送刀枪箭矢、滚木礌石。
至于送饭送菜,那是女人们的活儿......
女真人被打跑之后,何大思来想去,发现自己那只剩一条胳膊的兄弟,在诸般吃食中好像能做的只有熬粥,于是不但主动让出了生意,还上门手把手的教他。
“唉唉唉,差役来了,很快就没热闹看喽!”
吕雄个高看得远,先发现了正往这边赶的官差。
何大忙活半天没踢到人,气鼓鼓的接了一句:“算时间也该来了!”
说话间几个开封府的差役从摊子前跑过,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操!今晚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刻也不得消停。”
领头那人也很不爽:“还他娘的都是生面孔!大牢里都快装不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大整日在这一片摆摊,一愣之下奇怪的嘟囔道:“还真是!平常就数那些太学生最闹腾,今天好像一个也没看见......”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响起一声惨叫,街上人群随即大乱。
就在何大、吕雄目瞪口呆之时,摊子后面原本紧闭的绸缎铺木门突然打开,十几个黑衣蒙面的汉子从两人身边一冲而过,个个手里拿着雪亮的钢刀。
类似的场面在汴梁城里到处上演。
不仅是沿街店铺,还有许多或富或贵人家的府门突然大开,更多的黑衣人持刀冲出,如同道道暗流,从四面八方围向了燕王府。
“武贼欲行不轨,奉长公主诏,诛杀叛逆,有取武贼及其家人首级者,赏万金、田万顷、封万户侯!”
随着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奔跑中的黑衣人齐齐发出一声:“杀!”
手中钢刀也高高举了起来。
何、吕二人终于惊醒,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敢置信。
“武......武贼......那不是燕王吗?燕王是叛逆?长公主要杀燕王?”
何大喃喃自语,突然感觉无比迷茫。
吕雄面皮猛地抽搐几下,转身就跑,手里只拿着那柄木勺。
何大这一瞬反应倒快,一把扯住对方那条空着的袖子,下意识喊道:“你也要去杀燕王?”
吕雄两眼冒火,厉声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谁敢说燕王是叛逆,老子剁了他!”
说罢脚下发力,“刺啦”一声将袖子生生扯断。
何大看着兄弟远去的背影,一咬牙抓起身边挑筐的扁担,可刚冲出两步又猛地停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了家中还没成年的弟弟......
长公主府。
方百花一边披挂,一边安慰脸色苍白的潘金莲。
“姐姐且宽心,咱们这段日子一直住在这里,从未见过长公主和外人接触,一定是贼人假借她的名号作乱!”
潘金莲看看院中正在集结的护卫,又看看方百花高高隆起的小腹,强自镇定道:“我自然醒得这个道理,只是你如今身怀六甲,怎能再上阵与人厮杀?让旁人领兵去救便是!”
说着紧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方百花心里虽急,却还是耐着性子好言相劝:“姐姐勿忧,我不妨事的。只是二娘和孩子们还在府中,万万出不得事!”
潘金莲听她提到孩子,条件反射般撒开了手,急声道:“那你自己千万小心啊!”
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方百花疾步来到院中,早有护卫牵来战马。
只见她翻身上马依旧干净利落,执起亮银枪的瞬间浑身气势为之一变,当年那个纵横沙场的女将军又回来了。
“些许宵小何足道哉!姐姐放心,百花去去就来!”
说罢一提马缰,嘶鸣声中当先冲出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