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入宫多年,咱们的身份是再不能改分毫,寻常外男,更是见都不该能见一面的,果郡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你见了他,是应该避开三番,怎好与他那般的热切说话?”
“热切?姐姐你这是什么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了,还以为我是做了什么灭九族之事呢!”
甄嬛声音添上两分急切。
沈眉庄却仍旧一脸沉静之色。
“我不过是这样讲,你就知道是灭九族之事,可你可曾想过,那一日你们说话的模样,若是被旁人看到,你还能似如今这般,稳坐菀妃之位?”
“正是因为果郡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一家子兄弟,为何要避讳太过?”
“一家子兄弟?你与谁是一家子兄弟?”
沈眉庄立时坐直了身子“果郡王是皇上的弟弟,说句不好听的,这满后宫的女人,也唯有皇后有资格说一句,一家子兄弟。”
“你我身为妃妾,怎可以口出此言?”
“甄嬛听后,满面的不赞同之色,不过没有在看向沈眉庄,倒是低下了头,看着自己今早刚用凤仙花染上的指甲。”
“姐姐,你我是妃妾不错,果郡王是皇上的弟弟不错,但又是谁说的,你我就不能称对方一句弟弟?”
甄嬛的话,让沈眉庄满面愕然。
许久,才反应过来,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你…你说什么…”
“甄嬛却没了再说下去的意思,她今日这一趟,也已经弄清楚了,自己想要弄明白的事情。”
也没有在开口,直接站起身,才继续道“从前以为贤妃与我,是一样的心思,不想今日一说,才知你我从没有过一样的想法,多言无益,今日就当我从未来过。”
“且本宫与果郡王,也不过就是说了三两句话,就不劳贤妃费心,私底下暗查了,若是你真觉得本宫有什么错处,自请往养心殿走一趟就是,倒是能省了许多的事情。”
话落,甄嬛大步离去,独留沈眉庄一脸错愕的看着对方迅速消失的背影,久久无言。
出了正殿,甄嬛一扫永和宫院中。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亮,立刻给了身边小来子一个眼神,而后扶着崔槿汐离去。”
殿中。
沈眉庄脸色微微泛红,却不知是气,还是急切。
“她的性子一向是滴水不漏的,今日这般撕破了脸皮,想来怕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才会如此恼羞成怒吧。”
采月同样面有怒色,听后恨恨的甩了甩帕子“娘娘为了她,如此费心劝诫,她却不识好人心,怕是只以为旁人都是要故意探其私隐,谋算不听呢!”
“也罢了,到底如今咱们没有拿到什么实证,她如今只是和果郡王说几句话,若将此事拿出去说,旁人怕是还要以为我看不得她得宠。”
“就这样吧,是死是活,到底是她自己选的。”
沈眉庄压下心中烦闷,示意采月倒盏茶来,接着又道“让底下的人不必再查了,都撤回来吧。”
“是,娘娘也莫要为此费心了,奴婢瞧着,您这两日脸色都有些不好呢。”
沈眉庄心中烦闷“把这些东西都拿下去吧。”
采月应声,将甄嬛带来的点心一并收拾了,转身正要出门,小施匆匆进了门。
“娘娘,出事了。”
沈眉庄眉头一皱“何事?是阿哥所?”
小施躬了躬身子“娘娘,奴才派去盯着延禧宫的人,没了...”
“没了?”沈眉庄噌的坐直了身子“什么叫没了?”
“原本今日该那小太监来回禀的,可奴才左等右等也没见人,让人好生寻摸一番,才在御花园一处罕人的枯井中,找到了他,只是那小太监,早已经没了声息,奴才看过了,是被人生生勒死的。”
沈眉庄倒吸一口凉气,采月一挥帕子“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忌讳着点?”
小施苦笑一声“娘娘恕罪。”沈眉庄抬手止住采月再开口的意思。
长长出了一口气“是菀妃的人所为?”
“娘娘,查不出来,人想必昨夜就已经没了,只是这小太监从未与旁人结过仇,更别说要人性命这般狠辣,想来定是延禧宫所为了。”
沈眉庄眉头紧蹙“就这般要了一个奴才的性命,她真的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娘娘,前两日,奴才曾经查到,宫外曾往延禧宫送了些东西,来处大致便是清凉台,如此,咱们可还要继续派人盯着?”
“已经死了个人,她行事必定不会再有顾忌,再让人盯着,不过是平白送人性命,罢了,不必再看了,此事你们就全当不知道吧。”
沈眉庄回想着甄嬛今日表现,心中有些后怕,甚至心里泛起一丝恐惧来。
今日的一番试探,定是她已经发现了,盯着延禧宫的人,是自己安排的。
若是真的如此,她会不会更加心狠手辣,想要对孩子们动手?
毕竟,这也并非从未发生过,一想到此处,念头便再也压不下去。
“采月,你给我梳妆,我要去一趟承乾宫。”可刚一站起身,便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就此软了下去。
……
寿康宫。
竹英跟在竹息身后,缓步进了门,太后正捧着本佛经,低声念念有词。
“太后,竹英来了。”
竹息的声音,将太后的注意从佛经中拉开。
抬头看了一眼,太后神色不变“如何?可是已经有把握了?太后,奴婢已经亲自给温嫔娘娘诊过脉,也问过几个给娘娘看诊的太医,温嫔娘娘腹中,大抵是个公主。”
“只是,这孩子是男是女,也只能诊出个大概,若真要说确定,温嫔娘娘有孕刚满四个月,如今却是不能真正确定的。”
“到底如何,也该有个结果,再拖下去,可是要不好了。”
太后的目光复又落在佛经之上,语气却很是冷漠。竹英今日回寿康宫,为的便是要问一问太后的意思,温嫔一事自己到底该如何处置。
此刻听闻此言,一时却未能领会。
目光隐晦的看了竹息一眼,对方转身倒了盏茶放在太后身边桌上。
“太后,奴婢听竹英说,温嫔娘娘近来身子极为不适,且不止一次,背着竹英同自己身边的宫女私下商讨。”
“奴婢觉着,莫非是温嫔娘娘发现了什么?”
太后神色微凛,抬头看向竹英“怎么?你做事不谨慎,被她发现了?”
竹英膝盖一弯急忙跪下“太后恕罪,奴婢自去了储秀宫,除了些许让人身子不适的药,旁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奴婢瞧着,不止是现在,怕是从奴婢入储秀宫那日起,温嫔娘娘就已经开始疑心了。”
“太医院的人,都长着同一条舌头,便是她怀疑又如何?只要你自己不暴露,她又能怎么办?”
竹英看着自己跟前的地面,头不敢抬起半分“太后说的是,只是如今仍旧未能确定娘娘腹中孩子男女,太后也说,若是再拖下去,怕是对娘娘身子不好,奴婢愚钝,不知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做,还请太后开恩。”
太后手中佛经盖上,目中闪过一丝纠结。
一个嫔位,一个不知男女的孩子,在她眼里,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担心事情做得太过明显,万一被温嫔拿住了实证,那才是不好。
万一那些不该被传出去的话,被传到了草原上,那才是…
沉默片刻,太后复又开口道“若是真要确定胎儿男女,何时才能有个结果?”
“回太后的话,怕最少得五个月,才能彻底确定。”
“五个月,也没有多少时日了,既如此,那就再等等,到时你自己该知道,到底如何做。”
竹英微微吐了一口气,心中大石落下。
“是,多谢太后提点,奴婢明白了。”
“虽如此,但也要看清楚了,不该说的话,若是传出了储秀宫去,莫要怪哀家不顾念往日的主仆情分。”
自从对方成了太后,对底下的奴才们,少有如此疾言厉色时候。
竹英也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朝着太后磕了个头“请太后放心,奴婢必定看顾好储秀宫的一切。”
“去吧。”
太后一句话落,再次翻开佛经,垂头默默念着。
竹息跟竹英一起出了正殿,殿中一时就这样安静下来,“哎,这样动不动就要没了性命的差事,我真是做得心惊胆战。”
竹英低声一句轻叹,跟着又道“倒是让我想起从前,淑妃娘娘有孕之时了。”
“同样是嫔妃有孕,一个眼前尽是功劳,一个生死不定,真是同人不同命。”
瞧着竹英脸上的苦笑,竹息也跟着摇了摇头,“咱们做奴婢的,不就是主子吩咐什么,就得做什么吗?”
“淑妃娘娘为人良善,又得恩宠,在她跟前伺候,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不过你也别担心,如果太后这有什么吩咐,我会让人去告诉你,储秀宫那你也千万看住了,若是力有不逮,早早让人来回了太后,切不可出什么岔子。
竹英点了点头“是,我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也不过就是随口抱怨两句,罢了,温嫔娘娘还等着我回去准备午膳,我这便走了。”
“也好,去吧。”
竹息瞧着竹英的背影消失在寿康宫门外,这才转身,进了殿。
……
永和宫。
沈眉庄临近出门,却突然觉得脑中发晕,吓得采月脸色发白。
“急匆匆让小施去请太医,吩咐了采星守着沈眉庄,自己则匆匆出门,往承乾宫而去。”
“此时安陵容正被两个孩子吵得脑袋都要炸了,见采月一脸急色的进门,忙让乳母领着孩子们下去。”
“怎么了采月?可是眉姐姐想让弘晟他们两个过去?”
采月急忙摇摇头“淑妃娘娘,我家娘娘身子不适,刚刚差点摔倒,您若是得空,快去瞧瞧吧!”
安陵容被采月一句话说的豁然起身,也不管旁的,拉了采月便往外走。
边走才来得及边开口发问“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要晕倒,今日晨起瞧着便气色不好,可让太医看过了?”
采月也想不明白“淑妃娘娘,今日一早菀妃就到永和宫来了,我家娘娘同她说了几句话,她很是生气,说了几句狠话,就自顾自的离开………”
话到此处,采月的声音突然顿住,沈眉庄让人去查甄嬛,是没有告诉旁人的。
她自然认为,安陵容也不知道此事,安陵容却以为采月话已说尽。
下意识蹙眉应道“菀妃?好端端的,她又跑去永和宫做什么?”
“这话采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顿时瞧着就有几分支支吾吾的模样,安陵容脚步一顿,下意识转首看了采月一眼,心中立刻升起疑惑。”
扶着采月,再次往门外去,口中复又道“怎么,我与你家娘娘多年的交情,莫非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成?”
采月连连摇头“淑妃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儿实在太大,奴婢不敢说,您还是一会儿问过我家娘娘吧…”
“事儿太大?”
安陵容蹙眉喃喃一句,一时倒是不曾想到,沈眉庄与甄嬛之间,能有什么自己不能知道的事。
不过她也没有在为难采月的意思。
加之心中念着沈眉庄身子,也没有在开口发问,一路匆匆进了永和宫。
进门之时,罗瑞却还未到。
安陵容进了门,一眼便瞧见沈眉庄脸色发白,眼眶下甚至还有几分乌青,顿时心中发紧。
松开采月快步走上前“到底怎么了这是?怎么才这么一会儿没见,就弄成这副模样?采月,再使个人去瞧瞧,罗瑞怎的还没来?”
采月应了一声,匆忙的转身出了殿。
安陵容坐到沈眉庄身边“姐姐,到底怎么了?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忧心?”
沈眉庄轻叹了一声“我本也要去找你,不想倒是这身子不顶事,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眼前发黑。”
说着轻拍了拍安陵容“你别担心,就是一时没缓过神来罢了。”
“刚刚采月就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姐姐,菀妃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成这般模样?”
沈眉庄本就打算将此事说出来,与安陵容商量,是以听闻对方开口发问,也没有什么好纠结之处。
伸手拉了安陵容一把,待她靠近自己些许,才道“前几日,我看到菀妃跟果郡王在宫道上,言谈亲密,就让人私底下查了查。”
“可谁知,那被派去盯着的小太监,今天被人发现,死在了御花园。”
沈眉庄一句话,让安陵容神色瞬变,“她这般的毫无顾忌?可是姐姐查出了什么?”
“刚刚我已经问过了,她却说只是除夕之夜,跟着皇上见过果郡王一面,才打了个招呼,并无什么别的事情,我也问不出来其他的。”
安陵容听后沉默不语。
前次和沈眉庄说甄嬛在瓜尔佳氏之事时,安陵容自己顾忌颇多,才没有敢将甄嬛与果郡王一事同沈眉庄说明白。
可没想到,对方竟早已自己发现了这些。
心中默默思索片刻,安陵容抬头看向沈眉庄“姐姐是怀疑,菀妃与果郡王行从过密,甚至还有别的接触?”
沈眉庄摇摇头“那日我瞧着他们的模样,实在太过熟悉,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也绝不是如菀妃所说那样,只是除夕夜一面之缘之人,能够有的模样。”
“姐姐,此事我早有察觉,但担心你多想,所以一直没跟你说…”
沈眉庄听后眉头一皱“什么?他们莫非…?”
“我不知道他们私下是什么模样,但姐姐,菀妃除夕夜复宠,四阿哥回宫,还有九阿哥生母之死,桩桩件件都少不了菀妃和果郡王的手笔。”
安陵容的语气看似平淡,神色却很是有些莫名意味“而且,这些事情,皇后娘娘也已经知晓了。”
“复宠…”
沈眉庄喃喃两字,却怎么也再说不下去。
许久,才反应过来“恩宠本就是后妃不可少的,四阿哥回宫也没有影响到什么,这些倒也罢了,可是岑常在又做错了什么?”
“我不记得她与菀妃有任何恩怨,莫非只是为了抚养个孩子,就要平白无故,要了旁人的性命吗?”
安陵容冷笑一声,出声应道“姐姐,你可还记得,自从九阿哥抚养在菀妃膝下后,前朝后宫,又发生了什么事?”
沈眉庄闻言蹙眉,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甄家被免了罪责,从岭南被接回京中之事?”
“又岂止如此呢?姐姐忘了,瓜尔佳氏一族被流放之事了?其中可少不了甄嬛在皇上跟前吹枕边风的效果呢。”
安陵容眼中闪过冷意“我后来私下让人问过柳砚,甄氏的罪责,其中或许有几分瓜尔佳氏的污蔑,可如果不是甄远道非要在旁人面前,谈及皇上圣命的不同情理,旁人又哪里来的把柄?”
“如此倒也罢了,她们两人之间,本就该有个你死我活,可就算如此,以菀妃的得宠,平反所谓冤屈,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倒是也想不通,她为何就那般的急切,为何就偏要这样害了岑常在?”
沈眉庄同样不解“可你不是说,四阿哥回宫也是她的谋算?如果已经有了四阿哥,为何还偏要九阿哥?”
“姐姐,此事我也正疑惑。”
安陵容手中帕子一甩“你可不知,四阿哥回宫后,菀妃与他的接触可不止一次,看样子她的宝,当时是压在四阿哥身上,想必是盼着四阿哥孝心打动皇上,借此在皇上面前,免了甄远道的罪责,而九阿哥,想来不过只是个由头罢了。”
“哪知后来,四阿哥的身子突然就废了,他也再没有了任何用处,从那时起,菀妃才彻底绝了与四阿哥的来往。”
沈眉庄握着安陵容的手,指尖因太过用力,而有些微微发白“有用之时亲近,无用之时便弃之如敝履,她到底是何时,变成了这番模样?”
“姐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是这六宫粉黛只争一人的后宫?只是我担心的是,她的谋算不止于此,万一她再动了对孩子们动手的心思,又该如何?”
沈眉庄担心的,同样也是此事。
“你说的这些事,可有实证?若是皇后也知道,为何迟迟不对她动手?”
“姐姐,这些事情里头,也只有岑常在之死,能够有几分能够拿住实证的机会,可事情过去太久,皇后和我发现时,都已经过去了许久,想要实证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安陵容神色添上一丝冷厉“如今她又有了身孕,若是草草对她动手,一不小心,便要惹一身骚。”
“那真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平安生下孩子不成?”
“姐姐,就算你我愿意看着,旁人也是一定不愿意的,先不说,这孩子到底会否混淆皇家血脉,可还是很难说的事呢!”
“安陵容的话,又让沈眉庄一惊,可还来不得及应声,采月就领着罗瑞进了门,开口免了罗瑞的礼,安陵容起身退开两步,示意对方上前给沈眉庄诊脉。”
“采月上前在沈眉庄手腕上盖了块丝帛,罗瑞这才上前,本以为沈眉庄就是累着了,哪知这一搭脉,罗瑞的神色便立刻有了变化。”
“片刻之后,罗瑞收回手,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布袋子而后,捻出一根银针“贤妃娘娘,还请伸出手指。”
沈眉庄不解,但也依言照做,身后安陵容见状,心中顿时一紧,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甄嬛被余氏陷害的事来。
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罗瑞手中动作却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