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兵将们得令,立即便围了上来。
“真要绑我?”霍云笑了一声,他随意的一抬手,一个手刀将最前的统领劈晕了。
“沈钧,你富贵乡里待久了,连脑子都不清醒了?连本将军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骠骑的声音?”沈刺史几乎是被气笑了,“将军声若雷鸣,又怎是你小白脸可比!”
他同霍云不过几面之缘,骠骑将军位高权重,还不爱说话,鬼才记得霍云声音什么样!
“声若雷鸣?”霍云嗤笑一声,“我又不吃人,要声若雷鸣做什么。”
他施施然站着,望向已经心生怯意的刺史沈钧和兵将。
刺史府要拿县主身边的人,若是轻轻松松拿下也就罢了,可他这般反抗,若有个死伤,这事儿就不那么体面了。
沈刺史脸色暗沉,他刺史府几十个一等的护卫,早已将两人围在了中间,沈钧是个聪明人,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那小小羽林郎,竟然还敢反抗!搅和的他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于是他怨愤道:“骠骑将军何等人物,哪像你这样轻浮荒唐!”
“哪里不像?”霍云笑了笑。
“哪里都不像?”
一声戏谑的声音传来,一直隐在人群里看戏的卢如璧缓缓走了出来,他手上还拿着酒壶和酒盏,走到了霍云身边,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起来。
“你身量高,从身形上看,确有几分像他,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骠骑将军,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卢如璧嗤笑一声,然后又有些浮浪凑近了周晚吟耳边:“县主,你太任性了。”
“我任性吗?”周晚吟笑了起来,“卢如璧,我不过是想找着微雨娘子问一问当年顾毓公子的病情,你急什么?”
吴家虽是江东名门,但比起范阳卢氏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顾微雨不过是吴家的一个小夫人,能让这天下第一公子出头来替她说话,绝对不简单。
卢如璧被周晚吟那探究的眼神看得不舒服,他顺势又喝了一口酒,才笑道:“我当然急了,微雨娘子花容月貌,知情解意,你这样为难她,吓着了人家怎么办?”
他嘴巴里说着调笑的话,人却慢慢从周晚吟身边退开。
“周晚吟,别说你是个捐出来的县主,即便是真的金枝玉叶,敢让人假扮当朝骠骑将军,都是死罪。”
他说着极潇洒的伸手去够霍云面庞上的面具,霍云轻轻一闪,绕了过去。
“呵……年轻人身手不错么。”
卢如璧失手,却并不生气,他脸上笑意淡淡的,“骠骑将军府可以不计较县主胡作非为,但可不容你这卑贱之人放肆。你不要脑袋冒充他在外招摇撞骗,你九族的性命也不要了?”
“骠骑将军府如何行事,你怎么知道!你乱猜什么!”周晚吟脱口而出。
说完她便有些后悔,本来人家就不怎么信,这样一来人家更不信了。
但她下意识觉得骠骑将军不是这般残暴的人。
她曾同他说过几句话,觉得他虽然孤傲寡言,但却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骠骑在北疆杀敌无数,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卢如璧冷笑了一声,他面色不屑的看着周晚吟,“阿云他嫉恶如仇,最恨这些宵小之辈。”
“嫉恶如仇不等于嗜杀成性,霍将军虽然杀人无数,但都是在战场上,他绝不会因为一些小事,便要人性命。”周晚吟不悦的皱眉,“卢公子,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果真是个小丫头。”卢如璧冷笑了一声,目光中满是崇拜欣赏,“骠骑将军乃是长公主与云中侯独子,他自生下来便没见过那些泥腿子腌臜人,同那些贬谪乡野小城之人,有云泥之别。”
“你……”周晚吟觉得这人莫不是疯了,。
这世卿世禄的高门公子,竟然还看不起庶出的皇帝来了!
然而卢氏门高,并没有什么人说什么,众人竟然还假装听不懂的样子,纷纷附和几句。
“县主,你敢拿个出身卑微的小羽林郎冒充霍骠骑,还任由他胡言论语,实在是……越界了。”
“骠骑将军二十岁便平定北疆,人称玉面修罗……”
“他可同陛下不一样,庶出的皇子继承大宝,偏要装出来仁善斯文的样子。”
“骠骑将军何等尊贵体面……”
“你怎么知道霍骠骑他眼里容不得沙子!”周晚吟不高兴了,“卢如璧,你自己自视甚高,目无法纪,视人命为草芥,他不是那样的人。”
“呵……”霍云静静的站在原地,心头百转千回,过了半晌才道,“你倒是懂他。”
周晚吟听他声音平静,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软,柔声道:“当日我同柴家国公府闹得人仰马翻,将嫁妆一股脑儿全捐给了将军府,他派了心腹找我,让我留一些。”
“哦?”霍云饶有兴趣的转头看着她。
“他身居高位,与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女子有天壤之别,却能体味我的辛苦为难,可见并不是一个嗜杀成性,不能容人之人。”
“可是他……确实杀了很多人。”霍云的声音有些干涩,“平定北疆,杀人无数是真的,后来坐镇渔阳,兴起大狱,亲自监斩死囚三千五百六十二人,也是真的。鲜血将他的白色锦袍都要染红了。”
“若真是滔天大罪,杀了又如何?”周晚吟道,“他杀该杀之人,也放该放之人。”
“我不会因此觉得他清高孤傲,尊贵无比。也不会觉得他嗜杀成性,冷血可怕。”
“那是什么?”霍云急切道。
“我觉得他……乃是品性高洁,贞高绝俗的正人君子。”周晚吟说。
霍云心中动容,他拿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有她这句话,别说这区区几十个镇府护卫,便是尸山血海,他也能杀出去。
卢如璧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变化,凑近了他,平静道:“你本是没落小官之子,本事也不凡,若能听话一些,收敛锋芒,也不至于到如今沦落到在女人堆里混。”
霍云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若是骠骑将军在这里,他要么斩了县主,要么斩了微雨娘子,根本不会有这些官司。”
说到骠骑将军,卢如璧眼中迸发出一丝丝的敬仰和自豪。
“一个小夫人,一个捐出来的县主,根本不值得他费心。”
“你疯了吧。”霍云低声道。
他带着面具,看着卢如璧那张脸,觉得实在糟心。
他不过是十九岁时候同卢如璧有一面之缘,都不知道这人脑子里都给自己脑补出了什么。
“骠骑将军性喜甜,当年在我卢家做客时,曾问我要了一张卢氏制蜜饯的方子。”卢如璧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霍云更糟心了。
那方子,他是替周惜朝要的。
周惜朝身体病弱,每日里药当饭吃,喝了药要吃蜜饯,吃多了头都麻了,看到蜜饯就想到药,苦不堪言。
他随意吃了一口卢家的蜜饯,觉得味道不错,随口要了方子而已。
“他口味淡,喜甜,绝不会去西市,吃那贩夫走卒喜欢的汤面馄饨。不是吗?”卢如璧恶劣的低笑了一声,“当年你在渔阳没了踪迹,本公子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竟敢冒充骠骑将军,还自己撞上来了!”
他凑近了霍云的耳边,讥讽道:“你说对吗,七郎……”
他说着猛地抽起最前边的一个护卫的刀,照着霍云脸上一刀劈了下去!
面具毫无征兆的碎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