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巴家的宅邸,很幸运地被围在墙的内部。
斯蒂尼焦急地冲进爱德华的书房,发现他正站在窗边看向外面那道银色的巨大虚影。
“雄父!雌父还在研究院里!”
凭皇宫和最高研究院的距离,那里很可能已经被……
“冷静!斯蒂尼!”
爱德华手杖点地,发出“咚”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斯蒂尼的焦躁。
“雅辛托斯没事。”
斯蒂尼因这个回答松了口气,他自然无条件信任自己的雄父:“那就好,那雄父,雌父现在在哪?”
“现在没事,但马上就不一定了。”
爱德华从窗户前转身,丢下手杖,拿起了挂在书房墙上的一对古老的盾牌与长剑。
在现在的虫族,这样的武器也只能算是收藏品。
盾牌之上雕刻着的翡翠色的蛇纹,正是列巴家族的标志。
“雄父,您这是?”
斯蒂尼迷茫地看向爱德华,转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连列巴家族都到了不得不再次拿起盾与剑的时刻了吗?”
“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立足的啊,斯蒂尼,我的雄子。”
爱德华睁着那双蛇类的瞳孔,这一次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对于价值的衡量,也没有任何对于利益的贪婪。
有的只是纯粹属于捕食者的野性,对圈养的地盘被外来者烧灼的愤怒。
“列巴家族从来不是什么好虫,斯蒂尼。”
这位只有b级的列巴家主这样评价自己的家族。
“可你的雌父是个好虫,他坚守着自己的底线,那么我也就替他守着。”
“不论那条底线是什么,是那位死去后又复活的赫利俄斯上将遗留下的精神遗产,还是那作为科研虫的道德底线。”
“而你,斯蒂尼,你是我与他共同的底线。”
他骄傲地看着面前的雄子:“你要知道,斯蒂尼。”
“在帝星,这个帝国的灯塔中,那看似永恒闪耀的明灯也不过是虚假的野心混合成的污浊。”
“列巴不是非要去争那一席之地。”
“而是若我们不争,就绝没有我们的任何容身之处。”
“如果说皇室还是一群保持理智的疯子,而奥格斯汀·贡拉达,则是一个早已疯狂的朝圣者,也是……雄父曾经追随的榜样。”
“啊?”斯蒂忍不住啊了一声:“可您和他不是宿敌吗?”
“宿敌?呵呵呵,哈哈哈哈!”爱德华自嘲般地摇头,用右手中的剑拍打着左手上的盾,发出苦涩又无法释怀的笑容。
“宿敌?我哪有那个资格?”
“雄父,您别这么说,”斯蒂尼最见不得自己雄父这般模样:“贡拉达家族现在自顾不暇,老贡拉达选择了错误的道路,他之后一定会被……”
“不不不,斯蒂尼,你不明白,那位所谓的王也不明白。”
爱德华沧桑地摇头:“错误?不,奥格斯汀现在所做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正确的。”
斯蒂尼迷茫地看着他有些疯疯癫癫的雄父:“雄父,您到底在说什么?”
“斯蒂尼,你知道奥格斯汀现在多少岁了吗?”
“他不是和您差不多大吗?至少也有300岁了吧。”
这是按照雄虫等级预估的最低值,但斯蒂尼不明白为什么雄父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
现在不是应该先去接雌父吗?
“不。”
爱德华叹了口气:“奥格斯汀,他已经,活了七百多年了啊……”
斯蒂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怎么可能?!”
“A级雄虫的寿命极限就是五百岁,他要是真活了七百多年,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哼,”爱德华把手中的盾和剑放在桌上,开始给自己穿上便于战斗的衣服:“我就说了你们这些小年轻,什么都不知道就往上冲。”
“你和贡拉达家的丹尼斯,还有洛林的合作,真以为是那么容易就能达成的吗?”
“要不是你雄父我死命拦着。奥格斯汀那家伙肯定还有别的目的,就凭你们两只虫,能一下跑到天鹅星系那么远的地方?”
“……这个,雄父……”斯蒂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让您费心了。”
“让我费心的不是你!而是整个虫族!一群蠢货!”
“列巴家族永远是捕食者,但我们绝不会跨过那道底线,那道底线就是帝国!”
“说我们狂妄也好,自大也罢,我们如蛇一般盘踞在帝星,我们永远警惕着外来的威胁,列巴家族从五百年前的那次内战中争夺到帝星这一隅之地,就没打算让出去!”
“什么【哔——!】玩意儿也敢在列巴盘踞的地方撒野!”
斯蒂尼第一次看到自家雄父这样骂骂咧咧的样子,吓了一跳:“雄父……?”
“哼!”
爱德华没来得及理会斯蒂尼的疑惑,一个紧急通讯就进入了他的光脑。
“家主!主君(雅辛托斯)被罗拉家族的虫抓了!”
“哔——!!!”
爱德华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达米安那个混账!这个时候竟然还在搞内讧!”
“他要什么?”
斯蒂尼皱着眉上前一步,虽然他还没搞清楚上一辈的关系,但罗拉家的家主抓了他雌父这件事就足够他收敛心神了。
爱德华转瞬间冷静下来:“别告诉我他还对赫利俄斯念念不忘?当初他要是能体面一点,宁愿放纵纳贝尔也想看到赫利俄斯从高台上摔下来,何至于现在把自己搞成阴沟里的老鼠!”
“这……家主……”通讯里的另一只虫犹豫地说道:“他还真的对赫利俄斯上将念念不忘……”
“……”爱德华真的服了:“罗拉家的虫恋爱脑到底什么时候能死绝?!”
爱德华吩咐道:“控制住那里,不要失去雅辛托斯的踪迹,达米安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别西法这次发疯几乎毁了所有虫的步调。”
不然他们都会有更完美的方案去应对这场危机。
“不要刺激达米安现在的精神,那家伙以前就是个疯子,一切等我赶到再说。”
“是,家主。”
等挂断通讯,斯蒂尼立刻道:“雄父,我和您一起去救雌父。”
“不,斯蒂尼。”
爱德华摇头:“上一辈的事情就让上一辈解决,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没有比您和雌父更重要的事了,雄父。”斯蒂尼急切反驳。
“不,不,不。”
爱德华连说了三个不字,连他自己都觉得从斯蒂尼进来开始对他说了太多不字。
他把斯蒂尼拉到窗边,指着远处的银色虚影,以及那堵精神力构筑起的墙壁。
他怀着从少年时便不可言说的希冀,怀着总是小心翼翼把所爱的虫推离黑暗的向往,对他最爱的雄子道。
“斯蒂尼,看那,你要去那里,去作另一盏明灯。”
“和你的雌父一样,远离那些黑暗的事,一切交给雄父就好,雄父会把你的雌父带回来的。”
“至于你喜欢的那只叫艾尔维拉的虫,呵,那可是一个大麻烦,一只生于黑暗的虫。”
“他对你的爱有多少是利用,有多少是真的,这一点,也许现在你比我更清楚。”
他摇摇头,轻叹一声,把盾与剑都塞到斯蒂尼手中:“为了列巴家族能更上一层,雄父原本是打算让你和伊恩皇子联姻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这也是雄父为你选择的最好的路。”
可谁晓得这一代的王虫竟然就一直藏在帝星,还在那场宴会上进入了漩涡的中心。
从那一刻起爱德华便知道,奥格斯汀也知道,所有发现王虫身份的虫都知道——
掀起浪潮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所以他们都各自偏移了计划,以应对接下来也许会推翻一切,又或是和曾经一样,只冲出几道浪花的潮汐。
每一代王虫的出现,就代表着一次又一次的争夺。
可这争夺的祸端又怎能怪在王虫身上呢?
银月有什么错呢?它只是高高悬挂着,平等地把月光播撒给每一只虫。
那月光如此沉默却又如此柔和,如此明亮却又毫不刺目。
错的难道不是他们这些贪婪无止境的野心家吗?他们都想争夺那月光,撕碎那月亮,把自己也要高悬在那天上。
奥格斯汀啊,我的老朋友,我的老对手,你朝圣的又是哪一道月光呢?
“雄父,我其实已经……”打算孤独终老了。
斯蒂尼的后半段话还没说完,爱德华就推着他出了房门。
“去吧!斯蒂尼!”
“列巴家族的精英会跟随你,去带领他们,斯蒂尼。”
“黄金贡拉达永远闪耀,永远正确。而翡翠列巴蛇——”
“永远会对侵略者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