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泪曰:
空对着,故人孤坟暗洒泪。
洒向那,海棠花枝见血痕。
且说上回,我已经带上了华萍,准备赶紧赶到医院去。毒蝎带着殷切兄弟二人站在航站楼门口远远望着我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看样子,他们刚刚也结束了自己对于自己仇人和猎物的虐杀行为——至少这几个人手上那么多的鲜血,就算有速效愈合剂,恐怕不输血现在也已经死透了吧。
我隐隐约约听见身后站在航站楼门口的三人似乎正在谈论什么,但是确实是太远了,所以没有听清楚。
【作者自注曰:谁闻残月暗歌声,散落异地相思城。
若是本自不忍弃,何苦待至残蕊停?】
不过,似乎今天注定了是要到不了医院里面的。
倒也不是路上堵车,只不过,小战和小白刚刚给我发了短信,提醒我千万小心那些正拼了命想要往外跑的人袭击我们。
在万般无奈之下,我抽出空来给他俩发了一条语音:“谢谢你们俩的提醒,不过我们已经和这些家伙遭遇上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情找我,还是发语音比较好,在那边也小心点!”
过了一小会,小战给我发了一条语音,说:“我们这边已经基本上看不见敌人了,他们的老巢已经被我们给毁掉了,所以说为了活命,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地从地底下离开,我们会根据你显示的位置过去接应你们。”
“好。”
小白又发来了一条消息,跟我说:“华萍先生接上了吗?”
“接上了,正在想办法……”我话还没说完,就有几个不要命的冲着我这边来了。我赶忙远远地刹住了车,然后跟后座上的华萍说了一句:“抱歉,我觉得我需要先处理一下这些人……这些人似乎喝多了。”
然后又和小白说:“正在想办法把先生安安全全带到华堇先生那里。”
小白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我和老战还有总裁女士的人马上赶到。”
我看了看车上那有些恐惧,但是依旧焦躁不安的华萍,说:“请问,我可以下车和他们解决一些事情吗?”
华萍点了点头,说:“不必和我藏着掖着,我知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活人。我刚刚在黛妍那里的时候,她把情况都和我交代过了。我弟弟应该不会有事吧?”
我心里一紧,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虽然说华堇所在的医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华堇的病情,似乎并不能坚持太久。我听医生说的意思,似乎华堇的情况只在朝夕之间,随时都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兄长了。于是我一点也不敢耽搁,立马就打开车窗,朝着这些人开火。大约打了能有五六分钟,可算是杀出来一条血路,心里牵挂着华堇,于是一脚油门又开了出去。
但是这远远不是他们的极限,很快,敌人就越来越多地涌了上来。小战刚刚跟我提到过,这里似乎是他们新建设的大本营,所以说可能他们最精锐的部队都已经派来了。我不知道这些家伙为什么闲着没事要把自己的大本营搬到这里来,在我看来,搬来这里应该是只有坏处而没有益处的。尤其是他们在q市的中心据点刚刚遭受大规模破坏,这个时候动大本营,究竟是什么居心?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想要对昆约的核心区构成直接威胁,但是后来想了一下,突然觉得又不对劲。因为如果说想要形成相当的威胁,只需要在这里设置一个枢纽就够了,用不着把大本营搬过来,所以说要么是大本营和q市中心据点同时受到严重的损害,要么就是障眼法,他们的大本营根本就没变过。
思来想去,竟然想不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虽然如此,手上的攻击动作还是没有变化的,敌人正在一批又一批地倒下。我现在在想,如果不和这些人缠斗的话,能不能找另一条路出去,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让华萍快一点到地方。
时间已然来到了凌晨两点整,华堇还躺在自己的病床上苦苦挣扎。我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有多么痛苦,但是医生给的诊断是只在朝夕之间。所以说我越来越恐慌,不知道这样的缠斗还要持续多久才能结束,万一……
在那一念之间,我突然下意识地闪开了向我扑上来的敌人,然后一枪打死了他。
我很好奇,这些家伙既然有这么高的科技水平,为什么这些人连一点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有可能是他们觉得,对付我们用不着武器,只需要学会用我们的武器就够了。但是事实上,如果这些人的决策层稍微有些智商,估计早就已经给这里分配重武器了。最合理的解释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制造大型武器,只能依靠他们最基础的武器来对付我们。而这样一来,他们入侵我们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因为连重武器都生产不了,除了工业体系崩溃,就只能是母星的所有矿产资源全都已经耗尽了。
这样想来,或许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只不过世界观和方法论都出现了偏差……这两个词还是从小战那里学来的,我反正是一点也学不了高中的思想政治……总之,这些人在我们的立场来看,根本不能留下,因为他们并不是外来民族,而是星际美军,哪里有矿产资源就要占领哪里。所以说鉴于种族灭绝的错误性,至少也要把他们打得不敢再回来找我们麻烦。灭掉侵略性思想还是次要的,一切思想工作都要建立在绝对的实力压制的基础之上……
就在我已经打算回到车上另寻道路的时候,一阵令我重新拾起战斗欲望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哥,我们来了!”
小战和小白的声音从敌人的另一侧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发现敌人的阵线正在溃散。看样子应该是小战和小白从另一侧杀出来了。我于是立马举枪继续射击,果然在又一次打穿了敌人的阵线之后找到了两人——现在两人和我一样,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后面还跟着总裁女士手底下的那几位打手。我仔细想了一下,估计要是能把小战和小白都带上,前面就算还有敌人,我们也都能杀出一条血路,但是……
小战朝我跑过来,说:“别迟疑了,这些人有安玥制造的武器和防护服,基本上按原路返回就能有人接应。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快让两位少爷兄弟相认……因为……因为老白刚刚跟我说,他说他刚刚抽空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水凌在群里面发了一条消息,有些焦急地在问找到人没有。然后告诉我他感觉现在这个时间有些不对劲,毕竟这都已经凌晨了,水凌还没睡,恐怕是……”
我一听,就说:“那赶快上车,我们趁着她刚发完消息,赶紧动身……我负责开车,你们两位辛苦一下,我把天窗打开,帮我杀出来一条血路!”
两人相互看了看,点了点头。
另一边,在医院里面,华堇其实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他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正深深刺痛着水凌的心。
华堇不光是咳嗽的问题,一阵阵咳嗽也带着一股股从口中吐出的鲜血。
其实华堇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吧,否则,也不会一直咳血却一直没有治疗的意思,那么,他在武汉的那段时间常常自己一个人偷偷出门,是不是去了医院?开回来的药,是不是也是抗癌用的?
有些时候,这个社会总是这么令人感到不可理喻。明明资金和技术都有支持,为什么偏偏要把精力全都放在钱和杀人的兵器上面,而不是想想办法,攻克一下已经不应该继续作为绝症存在的癌症?多少年以前其实就已经想到办法去解决这些问题了,结果因为钱和所谓的军事安全,没有哪个国家选择关心这件事情。其实,或许稍微拨出一点款项,华堇也不用在这里一直受罪吧……
华堇突然之间就硬控制住了自己,强行把左手上的那枚戒指摘下来,交在了水凌手上,眼含着深情地说:“我……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一个时刻,就是把戒指戴在你手上的那一刻,我是……我是多么希望时间永永远远停留在那一刻啊……我……我这一生之中,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娶了你……但是……抱歉……我恐怕……恐怕不能给你那枚祖母绿了……”说到这里,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水凌早就已经泣不成声,哪还能经受这种事情的打击?她也顾不得手上那枚戒指,只是哭着攥着自己丈夫的手,颤颤巍巍地说:“我……我也不要什么别的东西,我……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和你刚刚新婚还没几天呢,为什么要这么离开我?……我……”
华堇自责地低下了头,说:“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不该让你嫁给我的……耽误了你,也什么都……”
水凌含着泪,轻轻捂住了华堇的嘴,说:“这一切,都是我们二人两情相悦,没有什么你拖累我的话可说……我……我也是真心爱着你,只不过一直没有胆量说出来……我……曾经我一直以为这种对你的牵挂其实是出于主仆情感,亦或是,我当时就觉得这种想法不该出现……但是没想到当时我的少爷也爱着我,所以……所以我才决心嫁给你……我永远也不会后悔……”说着,她把戒指又戴回了华堇的手上,说:“我也决不改嫁,死也不会!”
华堇有些失落地看着水凌的脸,有什么话想说出来,但是却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又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水凌轻轻替自己深爱着的华堇擦了擦嘴,华堇对她说:“我……是我的错误和任性酿成了这些结果……但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克制这种情愫……我只是……”
两人相互看了看对方的脸,几乎同时哭了出来。
“死车,开快点啊……”我咬着牙狠狠地踩油门,小战和小白两个人突然喊道:“到了!到了!我们终于离开这片城郊森林了!”
我于是仔细看了看,果真前方没再有敌人的踪迹了。我立马收了收油门,防止市区超速被扣下来。站在天窗那里的两人也跳回了车里面,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在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出现。
华萍此时有些惊讶于敌人的数量和残暴程度,甚至整个过程中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回头看的时候,却发现虽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华萍依旧端坐不动……这种沉稳我只在他两位弟弟身上见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家庭底蕴吧。但是这种情况之下,我也无心继续思考,只有让华萍赶快和华堇见上一面。
我跟华萍跳下车来,一起飞奔在地下车库里面。等我们两人赶到电梯上的时候,华堇的病情却急转直下,鲜血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口中涌出来。水凌哭着抱住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那洁白的衬衫,一直说:“不要离开我……我要离开我!”
华堇则是带着愧疚对她说:“对……对不起……我……我不该……”
水凌说:“不,没有什么不该的……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我和你刚刚结婚,还没有一个月呢!……”
我们二人此时终于到了楼层,二话不说就飞奔到华堇的病房门口。华萍此时也没了刚刚的矜持劲,大声呵斥道:“站在门口那几个!你们难道是在等着吃人血馒头吗?”
我看了看门口偷偷躲着的记者,一个人手上端着一盒夜宵,正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华堇和水凌睡着以后他们怎样偷拍黑照,还有华堇死后该怎么冲进去抓拍的事情。我听见这些,怒气就不打一处来。赶忙通知小战他们两个,过会把所有人都拦在病房门口五米以外的地方。这种怒气使我瞪着眼朝他们几人呵斥道:“原来如此啊,前几天病房里的两人大婚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想着抓拍赚钱了?!”
几人吓得不敢说话,只有一个胆子稍微大一些的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说:“连先生,您和您的长子这段时间究竟都到哪里去了?”
我冷笑了一声,也不管他把我错认成连先生的事情,就说:“怎么,告诉你了,好方便你吃我的人血馒头吗?”说完,又跟着华萍往里跑。
大约又跑了几步,我们终于冲进了华堇的病房,华堇此时正望着水凌的脸,不甘地把头轻轻转了回来,嘴里一直念叨:“兄长、凌,你们……你们……”
本以为能说上一句话,没成想刚刚把头转正,华堇两眼便是轻轻地合上。
呜呼!只道是:
一朝魂断归西去,再不忆,初识当年月色晚,恰如今宵残躯稀!
华堇就在即将与自己哥哥重逢的那一刻,走了,留下的是拉长的警报声和一阵阵的哭声,以及浑身是血的遗孀……
可叹:
新婚初定日,大劫现迹时。
弟兄久相别,可恨身已罹。
莫要空愁叹,世事本如此。
独立孤霜里,自愧长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