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把子孙除族,他们才会出人头地?
其实他看他儿子也有点碍眼。
总之,或许秦族长被孙子劝过了,事情办的很敞亮,只收回了族田。
至于宅子,是秦秀才后来建的,不是祖传的,就留给秦彦了。
秦家人背地里是有些埋怨的,觉得秦彦做了初一,他们该做十五。
比如秦家的蛋糕方子、还有后来买的地,是不是都该分秦家一份?
但秦老族长在族里一贯强势,还有他孙子如今也是秀才了,硬是把这些人压下去,根本没让秦彦听到一星半点。
事情办完,秦彦送老村长回家的。
路上,把自立族谱的事说了。老村长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多说什么。
老爷子知道,方铜这小子运气真好,淘着了啊,养个儿子不比亲生的差。
等他回家,就听儿子和儿媳妇在灶房吵吵。
陈氏埋怨男人,烧个火,火整太大,一锅粥全糊了,白瞎了,浪费粮食。
老村长有点嫌弃,他儿子一把年纪了,这点事整不明白。
“有才啊,要不爹也把你除族吧,这男人要立的住,还得靠自个。”
啥?
杜有才抱着他爹大腿哭:“爹,你是我亲爹不?为了一锅粥你就不要我了?”
陈氏看着父子俩,表情一言难尽。
一天后,郑先生和周老的马车前后到了。
两位年纪都不小了,从府城到村里,坐了半天车,都腰酸背痛。
方南枝这个做弟子的,就得小心伺候。
搀扶俩先生去屋里休息,给他们端茶倒水,还给捏肩,忙的不得了。
“行了,入座吧,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郑先生率先打趣。
方南枝瞪大眼:“先生,我这是真挚的孝心,您怎么能误解我?”
“哦,是吗?”郑先生似笑非笑:“离开府城这些日,要你背的文章可记下了?”
周老给添了一把火:“新传你的针灸之法,可记下了?”
方南枝立刻垂下小脑袋,两只小手戳了戳:“差不多啦,只是有一点点不熟练。”
两位先生相视一笑,都是老奸巨猾的,哪能看不出小丫头的心虚?
秦彦帮妹妹打圆场:“两位先生舟车劳顿,该好好歇歇一番,我让枝枝拿些点心来。”
方南枝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看两位先生,见他们不反对,这才屁颠屁颠跑了。
等她一走,郑先生二人神色严肃不少。
“秦彦,你胆子倒是大,试卷答得那么出格,险些落榜。”
勋贵杀平民一题,秦彦提到了依律处置,办理元凶、不许以钱赎人、以钱抵罪。
并论述了赎罪或者轻判的弊端。
以小梁王心性残暴,滥杀各地武举为例。
一则破坏法度,助长权贵嚣张气焰,更是有损皇室颜面。
二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容易激起民怨。
岳飞愤杀小梁王,得到了众武举支持,何不是民愤的体现?
三则从孔孟之道讲,不仁不义不慈。
单看这题,落在人眼中,秦彦答的有些少年意气,还不至于得罪人。
偏巧了,这段时日,京城发生重案,东月公主之子当街砍了一个卖油炸糕的小商贩。
就因为小商贩的油锅,起油时溅了一滴在他椅子上。
商贩也是倒霉,好好摆摊,公主之子自个喝醉了,接近油锅伤着的,却因此丧命。
大理寺依法办理,要处斩,东月公主在太极殿门口跪了三日,为儿子求情。
东月公主和皇帝一母同胞,兄妹感情深厚,且公主只得一子,平日里,皇帝也很疼爱外甥的。
最后皇帝心软了,有意让大理寺改判流放。
但对勋贵而言,流放脱罪的法子就太多了,比如用钱赎罪,或者找十几个护卫护送,表面流放实际游山玩水,再或者花钱找人代替服刑。
总之,朝中部分大臣对此很不满,觉得皇帝感情用事,纵容勋贵,
还有部分人作壁上观,自古以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是一句空话。
只是多数权贵做恶是在背地里,遮掩的好。
少有当众杀人这样恶劣的案子。
法理之外是人情,他们不觉得皇帝徇私有什么不好。
可刚回京的太子不满意,他手下诤臣不少,很看不过眼。
大理寺少卿先斩后奏,直接在监牢给人灌了毒酒。公主知道后大怒,想杀了他给儿子陪葬。
太子力保大理寺少卿,说他按律法办事,没过错,反而弹劾姑母干政,教子无方。
东月公主险些气死,她儿子都死了,她还要被弹劾?
皇帝再心疼公主,最爱的还是儿子。于是以大理寺少卿做事不严谨为由,贬了他官职,以安抚东月公主。
东月公主当然不满意,她联合一些权贵世家施压皇帝,希望严惩太子。
京城风雨飘摇,各地府尹都收到消息。
新安府府尹,姓王,就是世家出身,他也不赞同太子的处置。
若是勋贵、世家之子,皇室之人想杀就杀,那他们还有什么威严?
院试的考官们,知道他们大人的想法,有意无意落选与大人政见不和的人。
秦彦作为头场第一名,考官们给了面子,他的卷子还被暂时保留。
总不能头场第一名,却上不了榜,显得他们头场考试有水分。
可等批阅到下一题,对世家侵占良田的看法,考官们没再犹豫,直接把秦彦落了。
无他,秦彦写的太大,太得罪人了。
他写了土地法改良。
政策上,不允许永业田买卖,土地所有权归朝廷所有,各户与朝廷签订文书。
税收上,田税从人头税,改为田亩税,田分多个等级,不同等级指定不同纳税标准,具体需要各地官员衡量。
仅这两条,要真实行下去,就能把天变了。
如此狂士,王大人当然不会用。
可就在张贴榜单前一天,负责朝廷科举的主官,丞相大人巡视到此。
他看了榜单前三的卷子,还要抽查落选之人卷子,就那么凑巧,抽中了秦彦的。
本朝丞相是寒门出身,与世家多有不和,他是很欣赏秦彦的胆气与见识。
丞相钦点,秦彦这才成了头名。
但有这份卷子在,他已经注定得罪东月公主和一些世家了。
郑先生揉了揉眉心:“秦彦,你如今年纪小,等进入官场还需要几年,以后一定要低调,不能再做出格的事,否则,过刚易折啊。”
院试的试卷,也只有新安府和有心人知道,等过几年,他们也会忘记。
毕竟秦彦还只是少年,他无权无势,有些想法也只是空谈,影响不到世家权贵的利益,他们还能容忍。
秦彦神色恭敬行礼:“学生知道了。”
是他在考场上一时没收住,太过孟浪。
周老心情复杂:“老夫以前只是御医,算不得在官场沉浮过,却也见过些事,秦彦啊,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要讲方式方法。”
土地法,改革仪式不仅要看世家权贵怎么想,更要看龙椅上坐着的人怎么想。
不先把他们的心思摸透,就随意发表意见,很容易自寻死路。
再者,劝诫也是有技巧的,太直接莽撞,反而伤人伤己。
“多谢您指点,学生记住了。”秦彦真心受教。
三人谈了许久,直到方南枝来请他们用膳。
钱凤萍亲自下厨,做的都是好消化、软和的菜,两位先生吃的很满意。
晚上,周老邀请郑先生入住周宅,主要秦家房子少了些。
郑先生也没客气,两位先生临走时,都“提醒”了方南枝,让她明日早些去周宅,要查课业。
方南枝硬着头皮答应,晚上又用功好久才睡。
天一亮,她拎着娘准备好的食盒,直奔周宅。
走到村里,却遇到方老太太了。
她头发花白,身形消瘦,憔悴不少,拦住了路:“枝枝啊,干啥去?”
方南枝下意识把食盒藏了藏:“我去先生家,大奶奶您有事啊?”
方老太太朝后看了看,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嗯,你爹呢?”
“在家啊,您找他什么事,我可以转告,”方南枝有些好奇。
方老太太却摇摇头,步履蹒跚的走了。
方南枝一头雾水,怕饭菜凉了,还是先去周宅。
她陪着两位先生用了早食,先被郑先生考较一个时辰,又给周老背书一个时辰。
长时间的全神贯注,让她精神上有些疲惫,好在勉强通过考试。
周老摸着胡子:“等你回去,该补补这段时日的课了。”
“正是,你年纪大了,以后每日加课一个时辰吧。”郑先生也说。
其实,他是知道秦彦即将参加乡试。
若过了,秦彦有意去京城国子监读书,读几年再考进士。
那方南枝肯定也要去的。
郑先生年纪大了,再疼爱弟子,也不能随她入京,有些东西就得抓紧时间教导。
倒是周老,他沉思过,打算回京的。弟子太小,他得给人再铺铺路才行。
且,周子荆的前途也在京城,他有儿孙在身边,倒也不会孤寂。
既然回京,他肯定要带弟子和以前的老伙计们见见,说不定弟子间还要切磋,这段时间不能让枝枝懈怠。
方南枝不知他们想法,忧伤的垂下头。
“知道了。”
她觉得长大也挺苦恼的,感觉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秦家办宴席这天,木山村格外热闹。
书院昔日的夫子、同窗都来了,秦彦亲自招待的,还将自己笔记借给魏清临他们一份。
希望能帮他们早日考中。
魏清临感动不已。
县令大人再次亲临,已经有经验,且没少和县令来往的方铜招待的,给人安排了上座。
再然后,村里多半人都来了,包括秦高飞。
秦族长病了,让儿子出面,秦高飞也没闹幺蛾子,还上了二十两重礼,算感谢方南枝救他儿子。
最后来的事,钱家人。秦彦的亲舅舅,舅妈。
他们是不请自来,外甥出息了,钱家舅舅想缓和关系,表现得很热情。
方铜刚想警告人,钱凤萍出面了。她请了兄嫂,去厢房谈话,不知道聊了啥,反正两口子席面吃一半就跑了。
此后,钱家人都没再来过。
方铜很好奇,他媳妇说啥了?
钱凤萍没告诉他,有些秘密,她要瞒一辈子的。
宴席到晚上都没结束,方铜又喝大了,铁柱几个你一杯我一杯灌酒,他没把持住。
他摇摇晃晃从茅厕出来,怀疑眼花了,怎么看见两个何氏。
“啪!”
他给自个一大嘴巴,太晦气了,醉了寻思谁不行,寻思何氏?他疯了?
可打完后,他摸摸脸,还挺疼的。
“老三,老三,古郎中是不是在你家?我来找他的。”何氏满脸焦急。
啊?
方铜呆呆捂脸,真人啊?
古郎中被请走了。
第二天,方铜就听了个大八卦。何氏和后来那男人回村祭祖,咳咳,野男人家乡在隔壁村。
不知怎么,被溜达过去的方老太太看着了。老太太认定他们是奸夫淫妇,给儿子戴了绿帽子,把他们给打了。
本来,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打不过他们的,关键时候有个仗义老头挺身而出。
老头猎户出身,以为他们欺负老太太,帮了忙。野男人被开瓢了。
方铜听完,只觉得天雷滚滚。
啥时候的事啊,何氏有新男人了?还有老太太去隔壁村干嘛?那猎户老头是谁?怪耳熟的。
方铜心慌慌的,总觉得木山村要出大丑闻,他都不敢留下来看热闹。
于是,安顿好家里事,他们就去府城了。
和府学的同窗热闹两天,秦彦从府学结业了。
其实府学结业,对个人功名没要求,甚至有些举人依旧在读,相对也有未曾科举的人能结业。
反正,只需要完成一次府学考试就行。
结业并不代表不学习了,郑先生动用人脉,给了他份帖子,能去松园读书几日。
松园的主人据说是位同进士,每月有五日公开给淮南府学子授课,很难得的机会。
府学那边,一向照顾他的叶夫子也没和他断了联系,常给他开小灶,所以秦彦很忙。
方南枝更忙,她感觉头发都开始掉了,以此为借口找周老撒娇想要少些功课,结果周老给她开课,教她养发美颜养生一类的医术。
尤其是美颜美肤,其实对御医而言还挺有用,御医打交道最多的除了皇帝太子,就是各宫妃子。
后宫三千佳丽,哪个不爱美?周老有一道调制珍珠膏的方子,就很受娘娘们喜爱。
方南枝再也不敢找理由偷懒了,只能更努力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