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内。
老将军握着骰子,不断抛起、接住,再抛起,再接住。
他得到同一句神谕,同一个答案,如同贝希斯敦铭文上的刻写,永恒不灭。
“他的心是只悬挂的琴,悬挂的琴……轻轻一拨……”
古老的诗歌在老将军的回忆中泛起。
漆黑的信息,不详的预言,从他口中低声吟唱……
【我看见,鹞鹰追赶鸽子,那远射的太阳神的金弦勒紧,蓄势待出。
阴谋的木马被迎入城墙,敬神的水池遍流鸽子血。
啊,可他的心,和他那高山般骄傲的灵魂也深深地知晓……
他的城邦永存,他的高墙牢固,好像大地坚实的心灵。
罪恶呵……
骰子已经掷出……
苍白的大氅,死夜的阴翳把他笼罩。】
“为了明天。”
伊戈尔喃喃自语:“所有人的明天……”
他会带领人们找到雨夜中唯一的答案。
“叩叩。”
敲门声响起,莫莉德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
“将军,洛佩拉传来了讯息,报告德洛丝医生被天使兄弟会绑架,她正在和司辰等人商量救援事宜。出逃的金伯利女郎也在司辰身边,她自称是被释放的。”
“嗯,承认她的谎言吧,洛佩拉没必要知道真相。你怎么安排医生的事情的?”
副官女士很紧张——她越过将军,私自做出了安排。
“我告诉她,芝诺的援军会到荣军院找司辰,而她则需要回来带领小队进行医生的搜索。包括对金伯利的安排……和您说的一样。父亲,我……我认为您也会这样做。”
“非常好。”
伊戈尔点了点头,肯定了莫莉德尔的做法。
“很快你会有一支部队,带他们去接应洛佩拉,救回医生。”
“部队……?”
莫莉德尔脑中闪过一丝疑惑。
据她所知,目前芝诺的每一枚货币都有着自己的位置,并不能抽出更多士兵来支援寻找医生的行动。
更别说他们还要派人去保护司辰……人手上他们的确捉襟见肘。
老将军望向窗外。
阳光之下,萧条荒芜,时间溶解在石头里,绿藤攀绕柱廊,这座仿自安达卢西亚风貌建造的废旧城堡,就是如今芝诺分部的基地所在。
“我跟总部通了电话,顺利的话,托勒密他们很快就会到。”
副官女士长舒一口气,为即将和家人重聚而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很久没聚在一起了。”
她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苦涩。
伊戈尔将目光转向莫莉德尔。
“你父亲死在阿巴丹,他本来不需要参加那场战役。”
“那是我们的荣幸,死在冲锋途中要远比死在病床上光荣。”
“之后的事,会让他的荣誉蒙上污点。”
荣誉蒙上污点,犹如锈迹斑斑的勋章。
“人联向我们示好了。”
伊戈尔取出那一个由凌依留下来的通讯器,放到了桌面上。
上面小小的显示面板上,一行编码正待触发。
“我相信,如果我们现在拨打这个编码,对面的人联首席或者人联行政官就会立刻将其接通,并欢迎我们的人手和技术的加入。”
“所以您改变主意了么?”
莫莉德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人联同样拥有渡过暴雨的技术,他们的环境也很好,而且据说那一个首席更是拥有着可以匹敌整个世界的力量……”
“不。”
伊戈尔干脆利落地堵住了自己副官女士之后的话。
“人联的首席并不能拿出任何证明,来说明他的实力强大。而且,如果他真的强大的话,那么他当初就不会放任基金会将维尔汀囚禁起来,也不会依靠着科技造物来对付阿尔卡纳。”
“要么,他是声厉色荏、外强中干;要么,他一旦出手,就会遭受诸多限制。无论哪一种,人联首席的存在,都不能成为我们加入人联的原因。”
“而且,加入人联,就意味着要接受他们的思想钢印——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条件。他向我们抛出了橄榄枝,可却没有想过其对我们是恩赐还是毒药。”
“从他们一次次的行动来看,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他们渴望在世界下烙印下属于自己建立的秩序,而这一秩序的制定者、看管者、执行者、监督者,一定是他们或者他们扶持的势力。”
伊戈尔顿了一下,看向脚边箱子,神色复杂地呢喃道:“相比之下,去到重塑之手更能保证我们的自由。阿尔卡纳也不比人联首席差,我们甚至在海底发现了她核爆之后留下的奇迹的残留。”
“它在生长,在呼吸,它是活着的奇迹。生命的气息在这捧焦土中积蓄,我听见它的低语。”
一个清醒的梦境,活着的死亡,坏灭的不朽。
“虽然祂可能并非不可战胜,但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莫莉德尔。”
“比起向那栋白色石屋无止境地投入孩子们的生命……比起成为人联的奴隶……我选择我们与真正的未来站在一起。”
他将那一个通讯器收了回去,放到了自己的桌角,远离了自己的视线。
“即使这会让我们付出诸多代价。”
“……”
“……唉。”
伊戈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思绪回到了自己的部下当中,回到了那一些人类部下当中。
他们曾经与自己经历过许多事情,其中一名监听员还与他一起经历了受苦者的“逝去”。
可是,由于他——伊戈尔的决定,他必须对自己曾经的同志们举起屠刀。
“重塑之手不会接纳来自人类的士兵。”
伊戈尔看着自己的养女,眼底的疲惫化为坚毅。
“去着手准备,让他们少点痛苦。”
“是。”
副官女士敬了一个礼,离开了将军的办公室。
在她离开之后,将军的目光望着窗外的烈阳,思绪不禁回到了几天前和人联首席交谈的那一个上午。
“至少,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一个好的指挥官不会背叛他的军队,无论代价是什么;一个更好的指挥官知道当他想背叛他的军队时,什么时候应该伪装。”
“现在,我成为了一个更好的指挥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