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清和答应了一长串“不合理”请求的前提下,宫华岁终于愿意去中医药馆检查。
检查结果好的不行。
老中医用本地话评价——
壮的跟头牛似的。
感冒发烧,睡了一觉,不到半天,就痊愈了。
流鼻血也是单纯情绪太激动,加水土不服,不是什么大问题。
保持平和的心情,外出戴口罩,在家开加湿器就够了。
迟清和还特意问了老中医肠胃的问题。
“说到这个,我也好奇,孩子,你小时候是不是被拐过,你这肚子里的毛病,硬生生饿出来的。”
老中医也是个毒舌,边摇头骂人,边把脉。
“遇见活畜生了,天杀的人贩子,花着卖命钱,也不怕遭报应!”
迟清和微笑不语,等老中医过完嘴瘾,才重复方才的话题。
老中医看了眼坐凳子都不老实的宫华岁,见他暗戳戳地牵着身后青年的手,晃来晃去。
这两人是什么关系,想都不用想。
“养得挺好的,按照食谱继续吃下去吧。”
老中医收回把脉的手,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得亏这小子先天条件好,一天天使不完的劲,要别的小孩,这些年扛下来,啧啧,活下来都算祖上冒烟。”
都说得到真正传承的中医很恐怖,只是瞧一眼,把把脉,就能把一个人看透。
这段话他说得隐晦,却概括了宫柏齐控制下,宫华岁的前半生。
他冲迟清和招招手,“老头我今儿个心情好,送你一脉,把手伸过来。”
宫华岁登时从凳子上弹起来,把迟清和按到座位上。
老中医端详着迟清和的脸,摸完左手的脉,摸右手。
“平常工作很多?”
迟清和心脏一咯噔,含糊道了句“偶尔会加班”后,随便扯了个理由,把宫华岁支走。
老中医难得好脾气地配合他,等诊室就剩两人面对面,才道,“可以说实话了?”
迟清和点了点头,抱歉一笑,“我爱人眼浅情深,心软易感,让您见笑了。”
“不就是个敏感爱闹的爱哭鬼,真难为你找出这么诗意好听的形容词。”
“他很好。”
“他确实很好,你不好!”老中医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迟清和一愣,“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这事得问问你自己,气血失衡,脏腑受损,熬夜最伤,你这个偶尔加班,有多少水分,自个儿掂量。”
“晚上十一点前能回家,我觉得应该不算加班。我偶尔加的班,是临时出差,通宵倒时差……”
迟清和声音减弱,也意识到错误,朝横眉竖眼的老中医尴尬笑了一下后,沉默了。
老中医也不惯着,直接开骂。
“你们这群小年轻,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年轻,不会出事,网上熬夜加班猝死的病例还少吗?”
迟清和弱弱替自己辩解,“年末结算,堆压的事情多,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我还不了解你们,忙完今天忙明天,忙完明天忙后天,哪闲得下来?”
老中医越看越来气。
“你这身体,陈年旧伤多,血换了一轮又一轮,底子太差了,还每天思绪不停,静不了一刻,怎么,是逮着阎王爷不会收你的命,可劲造是吧!”
迟清和暗道这老中医真神,有4011在,他死不了,可不就逮着阎王爷薅。
但他不能说出来,怕吓着老人家。
老中医冷哼,拿起钢笔,快速写起药方。
“先给你开半个月的,一天两次,按时按量喝。”
回想起进馆前,药师拉开墙上的格子,抓药配药的过程,以及病人手上一提过于明显的黄色药包包装,迟清和小声问了句。
“有没有煎好能直接喝的药包,顺带定时邮寄的方案?我可能不太……”
方便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老中医狠狠瞪回去。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来我这还讲起效率来了,我跟你说,养身体这事,就得慢慢来,你也别瞒着他了,药呢,让他给你煎,作息呢,让他监督你,慢慢掰回来。”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想不想活了!”老中医是个暴性子,怒吼。
迟清和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最后,身为病人的宫华岁一点事都没,反倒是陪同的迟清和,拎着一提中药包出馆。
拿药的时候,宫华岁就开始不说话了。
回到车上,浑身气压低得能冻死人,整张脸写满不开心。
迟清和握了握他的手,“我没事的,那些药就是补身体的。”
宫华岁把手抽回去,也不装了,直接摊牌,“我在门外都听到了。”
空气陷入沉默。
迟清和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是吗?原来隔音这么差,我在里面都没听到。”
说完,他僵硬地转移话题。
“那个,昨晚你不是看攻略,说想吃糟粕醋火锅吗,我订了位置,点了好多菜,都是你喜欢的……”
宫华岁侧过身子,面向车窗,迟清和无法及时观察到他的表情。
见他情绪不高,他轻声继续。
“岁岁,是不是累了?累的话,我们先回去,明天再吃好不好?”
他不急着等到答案,免费的停车场,免费的晚风,免费的晚风,就他们两个人,多久他都愿意。
可他终是没等到想要的答案。
宫华岁沉下声音,一字一句列出迟清和的谎言。
“之前,你给我发消息说,去隔壁市出差,就是通宵一天;跨省就是通宵三天;去国外出差,就是连轴转,一天睡两小时……我猜得没错吧,清和。”
迟清和瞬间僵住,宫华岁还在继续。
“怪不得每次回来,你都要带好多礼物转移我的注意力,每次总是礼物还没拆完,你就累得睡着了,那时我还傻傻以为,是时差没倒回来!原来……你……骗了我好久……”
他转过头,昏暗的车厢,两人沉默对视着,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迟清和一瞬不瞬地凝望着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眸,见他的眼角悄无声息泛上薄红,染上湿润。
他又把爱人惹哭了。
这次,他怎么劝都没用,一颗颗滚烫硕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通通砸进他的身体,心疼得不行。
宫华岁连眼泪都不让迟清和擦,抱着怀里的药包,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重复“回家”两个字。
这架势,若是迟清和不答应他,他愣是能把自己眼泪哭干。
迟清和不敢耽搁,踩着油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公寓。
刚到车库,车还没停好,宫华岁就急匆匆地下了车往电梯赶,两条大长腿都快舞成风火轮,生怕迟清和追上他。
迟清和捏紧方向盘,缓缓吐出一口气,耐心将车停好,却没有第一时间上楼,踩着慢悠悠的步子在楼底公园逛了一圈。
这时,他突然发现前面遛狗的女孩子有点熟悉。
“Ava?”
耿子然戴着耳机没听见,反倒是尚在年幼期的白土松停下脚步,机警地望着路灯下的青年。
“汪——”
伴随着奶声奶气的嚎叫,耿子然这才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清和!好巧啊!”
耿子然牵着狗绳小跑过来,眼珠子时不时朝他身后瞥。
“Even呢,他没跟你在一起?”
“在楼上呢。”
腿边有个小家伙嗅来嗅去,毛茸茸的球状身体配上圆溜溜的眼睛,比毛绒玩具还要可爱。
迟清和很快就有了哄人的主意,指了指底下的小土松,“这个可以借用一下吗?”
耿子然虽疑惑,但支持,迷迷糊糊的,就跟着迟清和的步伐,进入电梯。
迟清和抱起小家伙,大概是见主人不排斥眼前的陌生人,它将迟清和划定为保护对象,适应了一会后,安静窝着不动了。
迟清和挠了挠小土松白乎乎的下巴,“它叫什么名字?”
耿子然:“电池。”
“汪!”
电池听见主人喊它,快乐地弹起尾巴。
迟清和的语气有点疑惑,“电池?”
“汪!”
耿子然揉了揉电池的圆脑袋,解释,“它刚到家,不适应环境,老是叫,只有扒拉遥控器的时候才安静。”
迟清和还是不太明白,“那为什么不叫遥控器?”
“因为后面我发现,让它感兴趣的不是遥控器,而是里面的电池,现在它窝里还藏着好几节废弃电池呢。”
耿子然一边说,一边往电梯屏幕瞅。
随着楼层上升,她意识到待会就能见到自己的梦中情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迟清和说道,“待会可能要请你在门外等会儿,屋子比较乱,我稍微整理一下。”
耿子然知道这是托词,晚上看到迟清和一个人散步,她就猜到两个人大概有了些小矛盾,所以会想着借用电池。
不过她想,以迟清和的魅力和处事方式,那些小矛盾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正想着,电梯到达。
迟清和打开房门,进去了,一分钟不到,门又打开了。
“快进来吧。”
耿子然又理了理头发,撑起最完美的笑容跨过门槛。
迟清和引导她在会客厅坐下,泡了壶花茶。
“我去叫他出来,可能会有点久,如果……”
“没关系!”耿子然立刻举起怀里的小家伙,“把电池带上吧,它可是加速神器。”
“汪!”
电池很有灵性,它大概是听出主人在夸它,尾巴摇得可欢了。
迟清和接过圆滚滚的电池,“我很快就会把它带回来的。”
“等你好消息。”
“嗯。”
房门轻轻被叩响。
宫华岁气鼓鼓地蒙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粽子。
不管外头敲了多少次门,都不打算回应。
下一秒,“特意没锁”的房门被拧开,迟清和的抱歉声由远及近。
“岁岁,我给你带了个新朋友,要见见吗?”
床上的小粽子动了动,挪到离迟清和更远的地方,一副明确拒绝交流的姿态。
迟清和走到床的另一侧,先把怀里的幼犬放下,再出手一点点剥开被子。
他的动作很轻,眉眼都是温柔的,仿佛面前不是一个闹脾气的爱人,而是世上最美妙神奇的宝物。
宫华岁的脑袋冒出来了。
他现在还在气头上,嘴巴都可以挂小油壶了,说话更是夹枪带棒。
“又是骗我,又是带女人回家,你现在就这么光明正大了是吧!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别指望我能原谅你了!哼!工作狂渣男!”
迟清和知道宫华岁在借题发挥,所以他不纠结话中的赌气内容,只是认真而坚定道。
“我爱你,岁岁,即便你不会原谅我,我也离不开你了。”
他牵起宫华岁的手,按到胸膛。
愈发加速的心跳声透过衣衫传进掌心,宫华岁早已被带动,耳朵里全是咚咚声。
太快太密,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在跳。
“听到了吗?它在渴求你的爱。”
心脏跳得愈发不受控制。
因为宫华岁的存在,迟清和彻底变成了心律不齐的患者。
“岁岁,给我更多的爱吧,求你……”
今晚的迟清和,简直让宫华岁又爱又恨!
一路上,他靠着重复“回家”两个字,没让清和有可乘之机。
回到家,他给自己下了不下百遍的暗示——
三小时内,他绝对不理清和。
扒着门缝,等了半小时,好不容易等到清和回来。
却发现清和第一件事不是来哄他,而是领一个陌生女人进门。
他生气地把时间“延长”。
剩余的两个半小时“延长”至,半小时。
半小时内,他不会跟清和说一句话的!
他坚信自己可以做到。
可清和实在太蛊的,漂亮嘴唇里说出来的话就是好听,简直是核弹级别的糖衣炮弹。
“清和!我爱你!不需要求我,都给你,我的爱都给你,只会给你!”
宫华岁一把踹开被子,扑进迟清和怀里。
“我只是生气你把自己弄那么累,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
“岁岁,这是我的生活方式,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跟自己较劲,人总要去顶峰看看风景,不能只盘在半山腰。”
“可你已经是顶峰了。”
迟清和眉眼舒展开,“只是暂时的,不过是踩中风口,顺势而为的幸运儿,如今技术更迭比时代变化得还快,我无法松懈下来。”
只要宫家还在前面跑着,他就不能停下。
他用下巴蹭了蹭宫华岁的头发,故意用轻松的口吻揭开两人之间的差距。
“如果我们的初见不在学校,而是在商业酒会,我还得恭敬地称呼你宫二少呢。”
“那我肯定会回你一句宝贝!”
宫华岁咧着嘴嘻嘻笑起来。
“不要问为什么,因为我一定会对你一见钟情,然后恶劣地抓住你有求于我的心思,对你强取豪夺!按照这个故事线发展,说不准这时候,我们结婚纪念日都过了好几个呢。”
“喜欢强制爱?”迟清和刮了刮宫华岁的鼻子。
“一直都喜欢,只是不舍得对你用。”
宫华岁扳住迟清和的肩膀,仰头正要缠着人交换深吻,一道急促的汪声蓦地打断了他。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