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化形
待岁岁平息一些,相柳搁下酒杯,看看涂山瑱,又看看岁岁,问道,你好些了吗?好些了我送你回去。”
岁岁望向蓁蓁,蓁蓁看了眼相柳,察觉到相柳特意提出送岁岁一程,显然是有话想与女儿单独说。她心领神会,连忙说道:“我还有些事情,晚些时候再回去。”
一旁的阿晏见状,微微一笑,接过话茬:“放心吧,一会儿我送蓁蓁回去。小妹回去后记得早些休息才是。”
岁岁与众人行礼告别,随在相柳身后走出门。
夜色如墨,已悄然笼罩着长街。昏黄的街灯下,人影稀疏,偶有孩童嬉闹着从他们身旁奔跑而过,清脆的笑声划过长街的寂静。
每每经过那些熟悉的铺子,掌柜们见了相柳,总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向他行礼。相柳亦淡然地微微颔首,以礼相还。
两人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并肩而行。一直到了碧水河畔,灯火渐稀,把他们的身影在昏暗中拉得很长很长。
“今日见你有些心神不宁,本想在晚膳时与你好好说说话,不料被涂山瑱闹这一出…”相柳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如这碧水河的河水般清冷,“你心悸的毛病,最近常发作吗?”
岁岁坦诚地点点头,低声道,“娘亲说,这是心病。她也无能为力。”
“白泽是大妖,妖丹必然霸道。你用你的妖丹滋养它,随着它日趋地强大,你未必还能压制得住。”相柳眉头微蹙,担忧地看着她,“我怕长期以往……”
“不会的。”岁岁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喃喃道,“白泽不会伤害我的。”
“你的脸色很差。”相柳说。
“只是有些疲乏而已。”
相柳轻笑一声,忍不住揶揄她,“疲乏?叶姑娘可是告诉我,你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后又总是坐在廊下发呆,一直到日暮西沉。这般悠闲,何来的疲乏?”
岁岁轻叹一口气,小声嘀咕,“蓁蓁都学会跟你们告状了。”
“她也是担心你。”
“爹爹,如今世道安稳,四海升平,您还不许我闲着没事发发呆么?”岁岁软声撒娇,似还带着几分委屈。
相柳凝视着她,那张本就小巧的脸庞又消瘦了几分,眉眼间隐隐透着淡淡的忧伤,他的心中不由得掠过一阵心疼,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不如……搬回来住吧。”
岁岁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相柳,他的神色宁静,看不出喜忧,让岁岁有些琢磨不透。
相柳又说,“白日里你可以去回春堂给你娘打打下手,总好过一个人呆愣地坐一下午。夜里万一犯了病,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我并不觉得我病了。”岁岁靠在相柳的肩上,柔声细语道,“恰恰相反,每次犯心悸的时候,我总觉得白泽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他从未真正地离开过我。那日,他让我在家等他。所以,我不能走,我要在家等着他回来。”
他柔声道:“可若真要等上数百年呢?”
“无论多久,我都不会放弃。”岁岁坚定地点点头,说,“白泽曾被九婴困在岛上近千年,那时即便对将来毫无期盼,他也从未放弃。如今,我也绝不能轻易放弃他。”
相柳抬手轻抚过岁岁的头,眼里又添几分不忍。他比谁都明白等待的孤寂,漫长而无尽的守候,只为抓住一丝渺茫的希望….
“我知道爹爹疼我,可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岁岁垂眼望向漆黑的河面。流水迢迢,仿佛她的思念,在时间的长河里奔流不息,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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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厚,断枝悄然生出新的枝桠,横里斜里肆意地疯长着。翠绿的嫩芽如繁星般缀满枝头,层层叠叠的枝叶舒展开,露出饱满的花骨朵。
金色的萤光从花骨朵里悄然溢出,一颗颗花骨朵缓缓舒展开,雪白的小花迫不及待地次第绽放,宛如冬日里落满枝头的雪子。
光影交错间,一道虚幻的身影在岁岁的枕边悄然浮现。
他缓缓伸出手,正当他的指尖就要轻触到岁岁的脸颊时,岁岁却缓缓睁开了眼。她的眼底清明,早已蓄满泪水,直直迎上他那双满是缱绻与深情的眼眸。
“白泽。”岁岁的声音轻颤,泪水夺眶而出。
白泽的手顿在半空,怔怔地望着她,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岁岁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的手背,指尖微微发颤。她的心里既惊喜又惶恐,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影。
直到那冰凉的触感传来,她才确信,这不是梦,真的是白泽!
她拉着白泽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声音轻柔似梦呓:“你终于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我可要嫁给别人了…”
“你敢…”白泽低声威胁,眼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白泽,我好想你。”岁岁轻声呢喃,带着一丝颤抖。
白泽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回应,可他的身形却在这一刻渐渐化作点点荧光,如星辰一般向着半空飘散而去。
岁岁心头一紧,猛地坐起身,双手急切地伸向虚空,什么也握不住。
银白色的月光静静洒落,房间里静谧如初,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岁岁抚着胸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胸腔里仿佛有两颗心,都在兵荒马乱地急跳着。她催动灵力,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心悸带来的刺痛。
过了许久,心跳终于渐渐平稳,疼痛也随之平息。
岁岁无力地躺回枕榻,脸上早已泪痕斑驳。
她想起爹爹曾说过,白泽的妖丹在她体内温养,依赖的是她妖丹的灵气。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孱弱,才让白泽迟迟无法化形?
“是不是我的灵力太弱,不够温养你?没关系的,你可以多吸取一些,我受得住……只要….你能好起来…只要你能回来…….”,她疲惫地阖上眼,喃喃自语。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仿佛这些日子来一直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决堤,泛滥成河,翻涌不息,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待岁岁再睁开眼时,已日近晌午,枕上尽是斑驳的泪痕,千般万般的思念仿佛都凝结在了这片湿润中。
许是哭了半夜,她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微微发红,带着几分疲惫。
刺眼的阳光静静地透过窗柩洒进来,光影斑驳间,一只雪白的幼狮正伏在她身侧酣睡。毛茸茸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粉嫩的小肚子正随着呼吸缓缓地一起一伏着。
岁岁不敢置信地用力揉了揉眼睛,生怕这又是一个虚幻的梦境,生怕一睁眼,眼前的一切又会如晨雾般消散无踪。
“白泽?”她伸手试探地轻拉幼狮长长的,铺展在床榻上的尾巴。
幼狮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瞳眸望向她,冷冷地说,“不许乱摸。”
岁岁身子猛地一颤,一不留神从榻沿摔落,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幼狮起身走到床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里满是同情与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