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桑葚酒
半晌,还是岁岁先回过神来。她轻轻推开白泽,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一边慌乱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一边又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今日要回一趟家,我哥哥回来了。厨房里有吃的,你若是饿了,就自己去吃一点。”
白泽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扭过头,语气生硬地说道:“我的灵力正在恢复,下回若遇到危险,我可以护住你。”
岁岁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抿了抿唇,向后退一步,低声道:“我要更衣了。”
白泽迟疑了一瞬,缓缓向后挪了半步,退出屋子。门在他面前严严实实地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愣愣地看着紧闭的门,似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他默默抬起自己的前肢,鬼使神差地舔了舔自己粉嫩的肉垫。相较自己的掌垫,她的脸颊微微有些凉,她的眼泪是他尝过的这世间最咸涩难咽的东西,像误食了毒药,整个喉头都会阵阵发紧。
岁岁出门后,白泽就静静地坐在门前,凝视着宅院的大门。旭日缓缓东升,他的影子在晨光中逐渐被拉长。待到落日西斜,他的影子又一次被西下的暮色拉长。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无数的光影从他身旁急切地掠过,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时间长河里,他不过是冷眼着着这世间的日升月落、岁月更迭,心中静如一渊深潭,静默不兴。
蓁蓁回来时,府上一片漆黑,没有一盏灯火。
白泽问她,“岁岁回来了吗?”
“师父,岁岁今日没有和我在一起。”蓁蓁一脸茫然,看了眼漆黑的屋子,又问,“她还未回来吗?”
“未曾。”白泽冷冰冰地说,似有隐隐的怒气,又似有万般的不满。
蓁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明月,此刻已悄无声息地高挂在树梢。夜色深沉,岁岁确实…很少这般晚归。
“兴许,兄妹许久未见,多聊了会儿。”蓁蓁尽可能地让自己无视白泽脸上那抹阴沉的不悦,故作随意地说。
“你今日为何没有随她一道回家?”
“我…我去邻镇采办了。”蓁蓁心里更是莫名,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我昨日与您提过的。”
她虽知白泽自化形以来性情冷淡,难以亲近,但今夜的他,似乎比往日更加难以捉摸,令人不敢靠近。
蓁蓁思索一瞬,又说,“师父若是心里担心,可去街口的大槐树下候一候?那是到我们府上的必经之路,岁岁若是回家,定然会经过那里….”
“不去!”白泽斩钉截铁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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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晏此次远行,着实有些仓促。
他原本想着,涂山瑱忙于药材之事,相柳与小夭又去了轵邑,岁岁在府上有蓁蓁相伴,倒也不必太过挂心。更何况,白泽已然化形,他虽还未曾来得及与之打个照面,但对岁岁而言,这总归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足以让她心中有所寄托。
阿晏本以为可以休闲躲静,闲散一段时日,谁知小夭离开不过数日,便传来一封密信,嘱他速去取鬼方的独门秘药,并尽快送往轵邑。
信中虽未详述缘由,但阿晏深知,娘亲素来极少动用鬼方的力量,而今短短数语,阿晏也知事态紧迫。
“所以哥哥这一趟,见着舅舅了吗?”岁岁窝在竹榻上,手中捧着一盏桑葚酒,轻轻啜饮着。她的神情闲散,看似只是随口一问,却也难掩关切之情。
自那件事之后,她虽知高辛俊不会轻易对舅舅痛下狠手,但一朝失势,身处深宫那样的地方,难免不会遭人冷落。舅舅这般心高气傲,日子定然过得极为艰难。
“并未。”阿晏一边说着,一边为她添了些酒。那红色的酒液在杯中缓缓流淌,隐隐缭绕着白色的寒气,“舅舅在宫里养病,即便是娘亲,也是乔装易容后,以民间医师的身份才得以相见。不过…所幸,娘亲说舅舅的病不是很重,再静心调养一些时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岁岁轻轻推开阿晏手中的酒壶,抬手抚着额,唇角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下去,一会儿怕是连路都走不稳了。”
阿晏含笑望着她,眼中满是宠溺。
这酒是他特地从轵邑带回的,正是从舅舅的老宅里偷偷挖出来的珍藏。
儿时每每他们去轵邑玩,阿晏总会带着岁岁溜到后院,偷偷挖出舅舅私藏的桑葚酒。冬日里,他们将酒坛埋在厚厚的积雪中,冰上一整夜,待到次日清晨,再将那冰凉的酒液灌进水壶里。
逛市集时,岁岁便会趁人不注意,偷偷抿上一口,清甜的香气瞬间在口中化开,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雀跃与欢喜,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
然而,岁岁只知桑葚酒清甜可口,却不知其后劲十足。
有一回,她贪杯多喝了几口,竟直接醉倒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
于是,阿晏将岁岁的随身水壶里的水换成了酒这事,就这么败露了,相柳气得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好多年过去,无论何时想起儿时的这些琐事,兄妹俩仍会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你倒是还记得桑葚酒后劲足…”阿晏啜了口酒,眉眼含笑地揶揄她。
岁岁捂着自己红艳若桃花的双颊,声音软糯,撒娇道,“哥哥莫要再提这等丢人的事了,真是羞死人了。”
阿晏拉下她的手,温和地说,“爹爹和娘亲应该过不了几日就能回了,他们若是知道白泽已能化形,定然为你们感到高兴。”
提到白泽,岁岁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他白日里那怒气冲冲的模样,神色不由得一黯。
“怎么了?他欺负你了吗?”
阿晏透过虚掩的木门,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角落里一闪而过的阴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拂了拂袍袖,故作正经地说,“若是过得不舒坦,把他休了便是。”
岁岁惊讶地抬头看向阿晏,只见他眉眼间皆是促狭的笑意。
“哥哥你又调侃我。”岁岁一时哭笑不得。
“你也是用命给他温养了那么久的妖丹,即便过往他对你有过什么恩情,也当是两两相抵了。但若是他让我们岁岁不开心,那便纵容不得。”阿晏的声音清冷,却又透着几分温和。
岁岁心里一阵暖意,然这温暖还未完全散去,阿晏又眨了眨眼,语气促狭地说道,“反正….反正这儿还有个涂山瑱,眼巴巴地等着要做我妹夫呢。”
说罢,阿晏的身子簌簌轻颤,笑声压都压不住。
岁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哥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又抬头看看天色,墨黑的天空中,月色朦胧。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放下手中的酒壶,伸手轻轻拉起岁岁,语气温柔地问道,“今晚住这儿吗?还是回自己府上?”
“回去住。”
阿晏敛了笑意,认真说道,“行。回去替我向你夫君问个好。”
岁岁点点头,正欲转身,阿晏又感慨道,“岁岁,他那么短时间内就强行化形,已属实不易。白泽他……应该也迫切地想要早一些回来。”
“我明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