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将身上的盔甲卸下,这才和母亲坐下来聊天。
她当然清楚,胡善祥的心中满是不安,总该说几句宽慰的话来缓解胡善祥的内心。
出乎意料的,胡善祥只是让其他人退下,这才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朱予焕没想到胡善祥已经猜得一清二楚,不由微微一愣,道:“确实有些事情要交代……不过娘怎么猜到的?”
“我一进来便知道了。”胡善祥轻叹一声,道:“皇帝也到了亲政的年龄,你若是再在京城呆下去,迟早要和皇帝产生龃龉,不如趁着这个离开的机会,既帮了皇帝,又免得有人从中挑拨。”
朱予焕明白胡善祥的言外之意,朱予焕留在京中,插手的政务越来越多,只会树立越来越多的敌人。
敌人越多,越容易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到时候朱予焕即便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如此猛烈的攻势。
众口铄金,于朱予焕只会越来越不利,不如顺着朱祁镇的命令去搏一把,反而更能证明朱予焕对朱祁镇和皇家的一片赤诚。
况且朱予焕留在京城中,待到辅政之日结束,朱予焕终其一生也就只不过是一个曾经上过台面的长公主罢了,但若是外出建功立业,即便不能更进一步,至少也在皇家和朝廷中有一席之地。
两相比较,朱予焕冒着风险出京作战是更好的选择。
朱予焕明白胡善祥的担忧,轻笑一声,随后道:“娘,我想叮嘱你的事情和陛下有关。”
胡善祥思索片刻,已经明白朱予焕的意思,道:“你是想说陛下大婚的事情吗?”
朱予焕微微颔首,温声道:“打仗耗费的时间不长,但我想在云南一带多出些力,只怕择后时我不在京城,到时候必然需要两宫太后共同出来主持大局,我想提前和娘叮嘱几句。”
胡善祥似乎有些不明白,开口问道:“是要我干预皇后的人选?”
若是择选的皇后出自孙家,只怕这位皇后会同孙太后联合在一起来掌管后宫,到时候只怕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相反的,朱予焕只是摇了摇头,从容道:“皇后除了是一国之母,也是陛下的妻子,陛下心中自然有决断,娘不必过多干涉。”
胡善祥微微一愣,她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问道:“不干涉?”
朱予焕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缥缈,她开口道:“陛下已经长大了,说话做事有自己的决断,不容许他人干涉。”
胡善祥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点头。
皇帝是不允许别人替自己做主的存在,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当初朱瞻基不反抗朱棣做主选拔的太孙妃人选是因为皇命难违,自己处于下位,只能听别人安排。但若是当初朱瞻基已经是皇帝,又怎么会容许别人来替自己选拔妻子?
恰巧朱祁镇已经是皇帝,并且是已经做主决定宣布一场对外战争的皇帝,自然就更加不可能让别人来替自己选择皇后。
在朱祁镇对于权力的敏感期内替他做主就是一种冒犯,这种冒犯不分男女,更不分内外,就算是孙太后这个亲妈,触了霉头也一样没有好果子吃,更不用说胡善祥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太后了。
朱予焕知道自家母亲并不是善于主动出击的类型,但在保护自己这方面还是没问题的,更不用说有自家妹妹和吴妙素,皇宫内是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至于择后的事情,孙太后和周盈盈自然会将水搅浑,只不过以她们两个的能力仅限于此,真要她们做什么所谓“祸国殃民”的事情,还是太高估她们二人的实力了。
朱予焕将事情理顺,心中已经轻松许多,原本直挺的身体也跟着松弛许多。
胡善祥见她似乎是在无形之中松了一口气,不免有些揪心,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朱予焕回过神,握住母亲抚摸自己的手,笑道:“娘就放心吧,我是去监军,不是去当前锋的,只怕连动手杀人的机会都没有,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以目前这个局面,王骥和蒋贵也不会想不开让朱予焕上阵杀敌,要是顺德长公主出了个意外,别说朱祁镇会追责,满朝文武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两个。本来打仗就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情,他们两个怎么可能给自己找麻烦呢?
胡善祥望着女儿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轻叹道:“我知道,但我心中总有胡思乱想,也总是忍不住担心你。”
朱予焕故作认真地点点头,“母亲对子女总是这样,不自觉地为自己的孩子忧心忡忡。”
胡善祥有些好笑,道:“说得好像你当过娘一样。”
朱予焕笑嘻嘻地说道:“我虽然没有当过娘,可我是娘的女儿,又怎么会不懂呢?”
胡善祥回握住女儿的手,道:“这次毕竟是远征,娘别的不要求你建功立业,但有一件事,那便是保重身体,不要为难自己,一切都以你的康健为重。”
朱予焕迎向胡善祥始终温柔的眼神,郑重地承诺道:“娘放心,我知道的。”
胡善祥的眼中不由盈满泪水,她有些不自在地松开朱予焕的手,用袖口沾了沾眼角,难为情地低声说道:“我也让人给你准备些东西,这次不是急行军,去了云南还要修整一段时日,你总该带些用得着的。”
朱予焕轻轻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