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宁一秒就听懂了这个‘她’是谁。
“你们分手那天晚上,她来找过我。”
乍然听到分手二字,程京南好似被一瞬拉回了当晚。
明明已经不是毛头小子,平复了这么久,以为自己可以不动声色,夹着烟,微微颤抖指尖却出卖了他的强装淡定。
“她怎么样?”
平静的语调听得程朝宁揪心不已。
“不好。”程朝宁实话实说自己看到的,“眼睛哭得又肿又红,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一个劲儿地摇头掉眼泪。”
程京南狠狠吸了口烟,却迟迟不见白烟吐出。
这口烟滑进心里,灼得他胸口生疼,“分了就分了,你别去问她原因,以后你们该怎么处就怎么处,我跟她分手,不影响你们的关系。”
“哥!”
程朝宁走过去,在程京南身边坐下,“那你怎么办?就准备一直在这儿待着?”
程京南没看她,往草莓烟灰缸里一下下杵着烟头。
这烟灰缸是他从购物袋里找出来的,全新的。
袋子里除了这个烟灰缸,还有一双男士拖鞋和全套洗漱用品,以及两套崭新的睡衣。
分手之前,或者说是在程清林去找裴望渝之前,她给他准备的。
摩挲着烟灰缸边缘,程京南眸色晦暗,“老头跟我较着劲儿呢,这时候谁先松口谁就占了下风,我才不会让老头得逞,先住着吧,反正也挺清净的。”
程朝宁又问:“那你跟望渝...”
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兄妹俩都心照不宣。
程京南很轻地勾了下唇,无声笑了笑,“老头跟陆彦翀联手也要逼我分这个手,我要是不接招,他们这个戏台不就白搭了?”
当晚的程京南确实情绪上头,可冷静下来之后,他很容易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程清林耐着性子给他一个机会,本就是不合老头脾气的事,而他又那么恰好地撞见裴望渝跟陆彦翀的那一幕。
要说不是故意搞这么一出,都对不起陆彦翀那个瘟神的名声,以及程清林那老头的老谋深算。
即便是那晚他没撞见,后面也还有同样的场景等着他,这个手,他不分也得分。
让裴望渝当罪人伤他的心,可比他最后做选择放弃裴望渝,要牢固的多得多。
而在此之前,老头绝对已经去找过裴望渝,从她那儿要到了满意的答案,所以才会胜券在握,又多此一举地给他个什么狗屁机会。
为的就是卖个顺水人情,老头得到了想要的,又保全了爷孙俩的感情。
裴望渝那个傻瓜,什么都瞒着,也什么都自己忍着,一边说着从来没有真心想过好好跟他在一起,又一边傻傻地给他准备这些东西。
想到翻出购物袋的那一刻,程京南原本有些苦涩的笑意变得温柔了几分。
他早该知道的,裴望渝那个人,蠢呼呼的,既然答应了跟他在一起,就不会搞三心二意那套。
八成是陆彦翀那个傻逼看出来了,裴望渝是下定决心要好好跟他在一起,而他也没想玩玩而已,如果继续放任,用不了多久,裴望渝心里的名字就得姓程。
而他陆彦翀,就永远都是过去式了。
所以两个老狐狸一合计,联手搞了这么一出。
一个负责他,一个负责裴望渝。
可是,就算知道了,想明白了又能怎么办?
裴望渝做出了选择,想也知道程清林找到她会跟她说什么,如果换作是他,或许也会跟她做同样的选择。
思至此,程京南偏头看向一脸忧心的程朝宁,“以后你多替我看着点她,多帮我护着点她。”
“哥...”程朝宁心酸极了,“你别这样。”
程京南笑了,抬手在程朝宁头上揉了一把,“不你自己说的么,姑嫂跟妯娌你都能接受,你俩好好的,我这头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越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程朝宁心里就越不好受,“你们分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我不知道的?”
程京南目光凝了下,倒向沙发背,抹了把脸,“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心里有陆彦翀,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那傻逼对她的感情,但事实就是他的爱一点也不比我少,现在这样,至少我跟她有一个是圆满的,这样就够了。”
“可是...”
程朝宁还想说什么,可看着程京南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的样子,她咽回了唇边的话。
“之前望渝给我两千万,说是欠你的,你还要吗?”
程京南想了想,“你留着吧,找个机会给她还回去,虽说有那傻逼护着,但我猜短时间她是不会对那傻逼松口的,她自己在曼莱,你多帮着她点。”
说完,他像是又想到什么,“找时间你跟她聊聊,让她不用对我有什么愧疚,也不用因为我刻意忽略自己的内心,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旁的什么也不用管。”
“最后再帮我给她带句话。”
程京南身子没动,只微微偏了偏头,“是我没处理好问题就去招惹她,分手不是她的错,抱歉让她陷入两难的地步。”
没头没脑的话听得程朝宁云里雾里的,“你没处理好的问题是什么问题?望渝又为什么会陷入两难的地步?”
程京南回说:“你不需要知道,你就这样跟她说,她懂就行了。”
程朝宁眉头皱地更深了,“又要我当传话筒,我不愿意。”
程京南笑了下,“你不帮我传达,她心里的负担就不会减轻,她心里的负担一天不减轻,她就不会松口答应陆彦翀,多耽误一天,我就得在这儿多待一天,你要想我早点出去,就按我说的去做。”
程朝宁抿着唇,半晌才出声,“所以你死都不答应爷爷的条件是什么?”
程京南对上程朝宁目光,沉默的时间里眸色黯淡了几分,“他要我娶简沁宜,我不同意,所以跟他这么耗着。”
程朝宁猜到了。
程京南没让程朝宁在他这儿多待,怕她冷不丁地挖陷阱套话。
他想当好一个能护裴望渝周全的男朋友,可他也是程朝宁喊了二十三年的哥哥。
裴望渝先他一步做了决定要让程朝宁如愿,他又怎么可能自私地要妹妹为他的幸福让步呢。
所以啊,这盘棋怎么下都是一盘死局。
不得不说程清林那个老头算得准,算得狠!
把程朝宁赶走后,程京南自己坐在客厅发了好久的呆。
久到浴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呜咽,他游荡的神智才归位。
重新戴好手套,他回到浴室,看着盆里那团瑟瑟发抖的金色小东西,他略带歉意地笑说:“抱歉啊,忘了你还在这儿了。”
那小东西叫了一声,很是不满。
程京南打上泡沫,一边给小东西搓着毛,一边说着:“也不知道是你不吉利,还是我点儿太背,你没送出去,我女朋友也没了,现在你砸我手里,我还得伺候你给你洗澡。”
浴室里的自言自语持续了好一会儿。
一阵噪音过后,一只肉嘟嘟的小金毛从程京南脚边撒欢儿地跑到客厅。
这原本是他送给裴望渝的六一儿童节礼物。
现在成了裴望渝留在他这儿唯一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