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这位当事人,先听听?”
傅凌云接连三句发问,让场上的气氛,骤然冷却了。
众人探究的眼神汇聚过来,好奇沈宽说了什么,引起傅凌云的注意。
沈宽看见傅凌云,到底有所顾虑。
垂眸笑了笑,等傅老爷子出面,打破僵局。
傅老爷子轻扶着拐杖,神态自若,不言不语。
张叔眼观鼻鼻观心,上前一步打起了圆场。
“江家送来一根百年参王,傅老承诺以大红袍茶向江老表谢,沈老合计着一块来品品呢。”
傅凌云看了眼张叔手里的礼盒,语气散漫道:“江家的产业,不是贱卖吗?”
“卖的这么好?”傅凌云看了眼不远处的二叔,意味深长道:“不仅够在国外置业的,还有闲钱拍卖参王?”
一旁的二叔面色平静,转着腕间佛珠的速度,加快了些。
心想,这多年来,他待江家人,是不是太仁慈了?
才让江家敢和他使阳奉阴违这招。
江瑶自小便认识二叔,而且二叔能接下江家国内的产业,还愿意帮她进入凌宇集团,不放弃她的婚事。
她不觉得二叔会因为这点利益,心生芥蒂。
江瑶主要是担心傅凌云误会她,解释道:“我弟弟这次出国后,家里就一直联系不上。父母爱子心切,决定亲自去国外。你知道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干什么都需要钱,所以他们提前做了些准备,情有可原。”
江瑶盈盈的眸光注视着傅凌云:“傅爷,你能理解吗?”
“二叔能理解就行。”傅凌云不咸不淡说着,就看见二叔紧紧攥着佛珠,离开了。
江瑶暗暗松了口气。
心想,傅凌云没再反驳她,一定是理解的。
张叔得了傅老爷子命令,二叔在外的行径,不过分就行。他们这才知道,二叔接了个烫手山芋。
傅凌云明知道内情,却眼睁睁看着二叔栽跟头。
傅老爷子终是听不下去了,剑眉低垂着,吩咐了一句:“宴会开始。”
说完头也不回,去了主位。
沈宽见傅老爷子没多说一个字,他便也转了身。
不料,却被傅凌云再次喊住:“沈叔。”
众目睽睽之下,沈宽不得不赔起笑脸回头,应声:“哎。”
“我是看在沈斯年的面子上。”
傅凌云言辞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震慑力:“今天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更不想我太太因为这些话闹心。”
沈宽一把年纪,大庭广众被傅凌云“提点”。
他脸上上扬的肌肉,逐渐垮了,也只能点头:“懂了,懂了,以后谁再瞎传言,我第一个命人撕烂他的嘴。”
傅凌云:“那我先谢过沈叔。”
“言过了。”沈宽脸上再次堆笑,说完准备退离,一刻也不想待在傅凌云眼皮底下。
傅凌云淡淡掀起嘴唇:“还有……”
沈宽脚步再次顿住,满脸讪笑道:“还有什么,你尽管说。”
“今天我太太没到场,不是傅家门槛高,也不是傅老爷子放了话。单纯是她不愿意来傅家,不喜参加宴会,我也不敢勉强。”
傅凌云漫不经心扫了一圈宾客。
眸光如无边的黑夜,深不可测,字句逼人:“各位私下就不要瞎传了,惹我太太不开心,和傅家的生意,大家就要多费心了。”
傅凌云一口一个“我太太”,字里行间大大方方的维护。
不止沈宽,在场的宾客,皆是唏嘘不已。
谁再敢说一个不字。
“明白,明白……”沈宽连连应道。
毕竟沈家根在南都,傅家又如日中天,他不能得罪。
更何况今天,傅老爷子这位傅家主人,不也被自己孙子训得一愣一愣。
这样一想,沈宽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宴会开始后。
傅凌云单手插兜,端着酒杯跟在傅老爷子身旁,意思地敬了几杯酒,便独自去了傅家祠堂。
别看宾客多,重要的他早已提前打点过了,没让来。
傅老爷子看了眼时钟,傅凌云才待了不到半小时,就不耐烦了。
傅老爷子喊来傅嘉林,交待他去送客,末了沉声说了句:“送完客,你来祠堂。”
傅嘉林好久没和傅老爷子一起进过祠堂了,猜想是有大事:“好。”
送客时,傅奕然跟在父亲身旁,全程心不在焉。
送姓王的官员时,喊成了李,关键那两位还不对付。
傅嘉林恨铁不成钢:“你那脑子是干什么吃的!王局和李处都能认错。”
“富家子弟里,有几个人的婚姻是自己中意的?你这样要死不活的,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只要不离婚,你在外面爱怎么玩都行。”
“但是工作上你不争气,傅氏我就是铺好路交给你,你能守住吗?”
傅奕然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你争气。”
“什么?”傅嘉林听到这阴阳怪气的三个字,心里莫名紧了一下:“你听说什么了?”
“听说的多了……”
傅嘉林:“……”
傅奕然试探道:“比如没有南家股份的加持,你当不上傅氏总裁,再比如,你不让我和南汐在一起的原因……”
傅嘉林眸光定了几秒,而后疯狂转动着,声线发紧道:“听谁说的?”
“爸……”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傅奕然一开口,哭了。
他敬重的父亲,使手段害死了他心爱的人的父母。
他要怎么面对……
这段时间以来,傅嘉林一直以为儿子的反常,是不满和许晴的婚姻,没想到竟是因为他。
“警方的结案结果写的很明确,是司机酒驾。至于南汐,她性格太过刚毅,主意太正,和你不合适。”
傅嘉林说完,伸手去拍傅奕然的肩膀,被傅奕然一把甩开。
“你背叛朋友,得到了你想要的股份,傅氏总裁的位置,为什么还要收养南汐?”
傅奕然近乎歇斯底里。
“你让南汐失去了双亲,不仅不善待她,还百般刁难,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你们不喜欢南汐,或许是她性格不讨喜,她处处优秀压我和妹妹一头,甚至是养一个没血缘的孩子,你们觉得心累……”
“我唯独没想过,你们收养南汐,只是想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永远不让她知道真相。”
傅奕然吃喝玩乐,玩\/药,玩女人,一路被人捧着,哪里真的经历过商场上这些不了台面的手段和肮脏的事。
他无法接受,他从小敬佩的老爷子,父亲,小叔……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是这样的不堪。
傅嘉林从来没想过,傅奕然会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你以为傅家的钱,有这么好花?你生在傅家,这些都是你要经历的,甚至以后你要自己谋划。”
“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我生在傅家!”傅奕然决绝地怒吼完,转身离开了。
傅嘉林蹙眉,看着傅奕然的背影彻底消失,转身去了祠堂。
生在名利场,多得是想往上爬的人,你喘息一秒,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他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突然明白的。
他想,傅奕然也会的。
傅家祠堂。
傅老坐在一旁的方椅上,端坐假寐。
傅嘉林进门后,一一给祖辈上了香,跪在与傅凌云平齐的蒲垫上,双手合十祈祷。
打在窗框上的月光,移了一寸又一寸。
祠堂静得能听到烛台上蜡油的滴落声。
许久后,傅凌云睁了眼,狭长的眸子像无尽的深渊,任谁也看不透:“时间到了,我家里有人等。”
“凌云,作为傅家话事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善待傅家人。”傅老爷子悠悠睁眼,不疾不徐道。
“傅家再大,傅家话事人再大,能大得过法?”
傅凌云在傅老爷子的注视下,将视线移向了正在祈祷的傅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