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的秋夜,一声盖过一声,远比夏日猛烈。
车厢内,一块小小的屏幕板,照亮了南汐怅然失神的脸蛋。
看吧,她真把傅凌云逼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放不下淡薄的恩怨回头找他。
她何必呢。
心里这样想,白细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拨通了傅凌云的电话。
最后一次,听听他的声音吧,雷声实在震得她心里发慌。
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南汐身子坐直了,许是拿不准傅凌云如今对她的态度,语气自然也疏离了:“傅爷?”
闷雷隔着车窗再次穿进来,南汐皱了眉。
傅凌云回应她了吗?
没听见呢。
“傅凌云?”
“我在听。”带着点厚重的鼻音,好像感冒了。
南汐弱弱回了个字:“哦。”
他还叮嘱她天气凉,自己先病上了。
傅凌云说:“你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南汐心一沉,他就是什么都知道:“……”
“今天天气恶劣,你可以不这么着急出门的。不过你就待在车里,一会就到机场了,别害怕。担心你舟车劳顿,会不舒服,景明给你们升了头等舱。你一会和他一起进去,有个照应……”
南汐脑海里全是傅凌云的脸,冷傲的,霸道的,温柔的,婆婆妈妈的,她不禁笑了。
傅凌云像个事事不放心的妈,要交代的太多。
接连好几声闷雷,实在不算安全,好像在催促着他:“没事我挂电话了,你别和他们走散了。”
倏然,南汐收敛了笑容:“我还有话没说。”
她近来说的话,哪句不是直捅傅凌云心窝子,可他还是听了。
南汐没时间弯弯绕绕了,直说道:“你答应过我,我这辈子都不用再进傅家的门,我希望我的孩子也一样。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以离……”婚。
“我同意。”
南汐喉咙滚动了一下:“傅家族谱也不上的那种。”
“可以。”
南汐的心突突地跳着,她在陈述自己纠结多时的问题,也在疯狂试探她在傅凌云心里的地位,说不紧张,太假。
可这还没完,她还要说:“我生的孩子不能姓傅。”
“好。”
“傅凌云,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南汐提着到嗓子眼的那颗心,语气变成了质问。
他是真的放下了,看这么开吗?
一副什么都不计较了的心态。
听筒那边的人,不知是被南汐抬高音量的吼声意外到了,还是气到了。
沉默许久,傅凌云嗓音低沉着,问:“不喜欢我什么都依着你吗?”
“不喜欢!”南汐不依不饶,她豁出去了。
为什么傅凌云能这么平静,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从容的面对她。
而她像疯了一样。
“怪我理解错了。”傅凌云又说,天气恶劣,打电话不安全,要挂断。
行!
她就算没把傅凌云逼疯,要挂电话也算是逼生气了吧。
她报复似得没回话。
“咬咬,别气了,我会换着用自己的方式来做。”傅凌云留下这句,真的挂断了。
唰一声,酝酿半小时的暴雨,终于倒似得落下来,砸得玻璃噼里啪啦作响。
这通电话,开始的莫名其妙,但南汐仍存了几分希冀。谁知结束的更莫名其妙,消了南汐的期望不说,还窝了一肚子不明不白的火。
南汐真想推开车门下去,仰头狠狠淋一场雨,看看她混沌的脑子能不能清醒一点。
是她要分开的,是她要走的,是她次次推开傅凌云的,都是她要的。
但她就是不开心。
车厢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南汐心里正在被碎石一点点填堵,直至最后一丝喘息的空余消失。
她能用的手段借口都用了。
以后,她再也没有理由可以找傅凌云了。
呲一声,轮胎摩擦地面,混着雨水的紧急刹停声,又长又急,从窗外传进来。
饶是还有段距离,雨天司机开得慢,也吓得打了半圈方向盘,急踩刹车,紧急避让。
南汐身子被甩得往一侧移了半寸,慌乱中手扶上前方椅背,抓牢,眼睛才往车前方看去。
朦朦胧胧的车灯中,黑色车子打横停在正前方,后轮胎激起的水花,灵动鲜活。
南汐几人的去路被挡,是无疑的。
想到这,她竟有一丝欣喜,想要的变故,是不是来了?
司机跑一单是一单的钱,耽误不得:“你们在车上等会啊,我下去去看看什么情况。”
燕雨蝶焦急地伸脖子张望,念叨道:“可别是撞了,我们还要赶飞机。”
南汐心里淡定地像个外人,一点事不关己,但还是如实接了话:“应该没撞上护栏。像是路滑,打了把方向,停的距离也给了后车反应的时间。”
“那人过来了。”燕雨蝶指了指逆着车灯,朝这边走来的人:“这么大雨,他也不撑把伞。哎,他往你那边去了。”
可能是要搭顺风车,南汐这样想着,主动按下了车窗询问:“您好。”
车窗缓缓降落,南汐头往外探了点,姣好的面容,柔柔软软的微笑着,一点点展露无疑。
傅凌云?
“你怎么在这?”
南汐忘了按暂停,车窗自动开到了底,雨滴接连落进来,打在她浅仰着的脸上,定定的长睫上,饱满的双唇上。
南汐匆忙找伞,没来得及打开车门。
就听见扑通一声。
傅凌云跪在了冰冷的雨水里,砸得路面的水花四散而逃:“咬咬,对不起。是我带着目的接近你,让你从傅家的深渊出来,又掉进了傅家的另一片沼泽,怪我爱你爱得自私。”
南汐原本仰着的下颌,陡然跟着来人,收起,点在了脖颈。
雨倒一样的,从傅凌云的头发上,脸上,肩膀上浇下来,加上晦暗的灯光,他身上的黑色西装变得更有质感,滴了墨一样。
傅凌云喝了一口又一口雨水,呼吸都变得短促又困难了:“是我自以为处理好关于你父母案子的一切,再告诉你,可以减轻对你的伤害,却忘了换位思考。你应该更想亲手揪出伤害你父母的人,我理应帮衬陪伴,将行事的一方交给你,才能慰藉你对父母的孝心。”
南汐双眸震颤着,慌张地摸到门把手,推开就要下车。
被燕雨蝶拉住了,她摇摇头,不合适。
南汐不在乎,她想不了那么多了,一只腿跨了下去。
燕雨蝶的目光陡然下移,移到南汐的肚子上,告诉她不合适,为了孩子也不合适。
傅凌云:“咬咬,你冷静有主见,不喜欢被人逼迫威胁,所以自从你离开华宸府,我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你,不敢走到你面前,不敢问你怎么想的,甚至知道你怀孕了,我变得更加畏首畏尾。我担心你一气之下,会打掉孩子,斩断和我有关的一切。是我理解错了,我怕你为难,但是我越怕,你越内耗。”
傅凌云修长的指节撩过额前滴水的发丝,抹过被冲击的难以睁眼的冰雨,混着一抹咸味。
凌宇集团他已经交给了沈斯年,不用再分心。
至于傅氏集团,傅奕然想要,近来也接连谈了两个项目,都如期交付。如今傅奕然一心扑在事业上,他也可以放手了。
“咬咬,我深知你讨厌傅家,我可以不图名分,一辈子做你的幕后之臣。”
大雨夜,冷风中,心爱的人追她到此,久跪十多分钟。
字字句句,有认错,有懊悔,有疼惜,有爱意。
而南汐,只是湿了半条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