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菊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她在外面几乎没什么亲戚。
沈昭月问了洗衣房曾与芳菊相熟的几个丫鬟,她们都来了,如此,灵堂上也有了几个人来来去去,多少没那么冷清。
丫鬟们是认得齐铭和沈昭月的,见身边没人伺候,给了份子烧了纸钱后,要留下来伺候他们。
沈昭月道:“今日来此吊唁,大家都是芳菊的朋友,不是主仆,不用伺候我们,你们回去吧。”
丫鬟们小声商量一阵,也没就走,帮着芳菊的姑婆忙活了一阵,时不时也替过沈昭月的位置,给芳菊烧纸,让火盆里一直有纸钱烧着,直到入夜才离开。
沈昭月坚持要给芳菊守夜,齐铭劝说不动,便拿来毯子让她披着,陪着她一起。
春天夜里还有些凉,刘玄铁又弄来一个炭盆放在屋里,坐着的人就不冷了。
芳菊的姑婆看沈昭月非要在这里守夜,悠长地叹了一口气:“芳菊能有夫人这样好心的主子,运气真好,可惜福薄,不能长久侍奉夫人。”
沈昭月沉默不答,心里对芳菊姑婆的话是不认同的。
芳菊运气并不好,否则不会遇着她,因一路帮了她这些,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自己的运气也不好,从小不知亲生父母是谁,收养她的师父脾气很好,教她认字学医,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可突然有一天,一帮人突然冲进她和师父住的地方将她掳走。
好在那帮人被齐铭带人截杀,她捡了条命,认了沈晴做娘,因师父叫她月月,沈晴保留了这个月字,给她取名沈昭月。
沈晴是个心善又温柔的女人,沈昭月和她一起在梧州过了几年平静日子。后来沈晴被媒人劝说嫁给钱大山,原以为会让沈昭月过得好一些,不想沈昭月长大后,钱大山和他儿子竟然对沈昭月起了歪心思。
那日钱大山和钱牛儿要对沈昭月行不轨之事,沈晴为救沈昭月,只能拿刀捅死了钱大山。
再后来便是沈昭月为筹钱行贿给沈晴赎命,一脚踏进凌王府这个龙潭虎穴。此后种种,更是艰难险恶,一路到今,到了芳菊为了她被杀之后,沈昭月真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又沉又长的噩梦,中间或有星星点点的明亮,可大部分都是浓重的黑暗,潮水般淹没她。
夜渐深,沈昭月在困倦中不知不觉睡着了,齐铭将她头轻轻掰过,放在自己肩上,想让她睡得好点。
不想沈昭月的头才刚碰到他肩膀,人就醒了,坐直起来,离开了齐铭的肩膀。
芳菊的姑婆年纪大了,守不了整夜,已经去睡下,这会儿陈设简单的灵堂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和一口棺材。
齐铭道:“困了就靠着我睡会儿,人在这里便是尽心了,不必一夜都醒着,纸钱刘玄铁会烧。”
沈昭月轻声道:“王爷您困了就睡,我和芳菊有情谊才守夜,您不必。”
齐铭眼神微动,从沈昭月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丝疏离感。若是往常,有什么异样,他必会开口询问,但今日,他竟不敢问。
下葬的时辰在第二天清晨,几个护卫抬的棺,前一天来过的丫鬟们也来送葬。
墓地是沈昭月挑的,风水还行,视野也开阔。棺木葬下去,立上了碑,沈昭月又在酒楼安排了顿饭,饭毕,将芳菊姑婆送回家去,将停过灵的屋子恢复成原样,如此,这场丧事就算是办完了。
回来的路上,沈昭月和丫鬟们走在一起,听她们说着芳菊生平之事。
齐铭和护卫们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马车空着,没人坐。
齐铭的视线一直落在沈昭月的背影上,神色略有些凝重和不安。
“王爷,娘娘这都折腾一天一夜了,人都安葬了,还是劝娘娘坐马车回去吧?”刘玄铁在齐铭身边道。
齐铭:“你去问问她。”
刘玄铁领命去了,得到的回复是不坐。
刘玄铁又回到齐铭身边,奇怪道:“感觉娘娘这两日不太对劲,好像心情很不好。”
齐铭不耐道:“废话。”
确实是废话,身边最亲近的丫鬟死了,还是在落难时细心照料过自己的人,当然会难过。但是刘玄铁还是觉得沈昭月的难过有些不对劲,便直说道:“娘娘性子好,平日里就算有再难过的事,也不会迁怒他人,但属下今日觉着,娘娘好像对属下变得很冷淡。”
齐铭瞥他一眼,心说废话,她对我都很冷淡了,凭什么对你不冷淡?
刘玄铁为主子操心,想了半天,担忧道:“王爷,您说有没有可能,娘娘昨天可能听见了苏仁鹤和王妃说了什么?娘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闭嘴!”齐铭脸冷成了冰,刘玄铁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前头沈昭月正听着丫鬟们聊芳菊的针线活很好,忽然间有个丫鬟小声道:“前面那个女子背影看起来有点儿熟悉,是咱们府上的吗?”
“不是吧,也没穿府里丫鬟的衣裳啊。”另一个丫鬟道。
“可是刚才送葬的时候,她一直远远地跟在咱们后面呢。”
沈昭月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女人,背影确实有些熟悉,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两只脚走得不太稳,每落地一步都让人担心她会摔了。
“好像是……之前在洗衣房的巧妹。”忽然有丫鬟道。
沈昭月听这丫鬟这么一说,也觉得那女子的背影确实像巧妹,在那女子在街上拐弯的时候,记住了她所进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