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过往的真相
他想自己的命或许有点价值,莫离但凡有一秒种的犹豫和在意,都不会让他去死。
他想用自己的命去赌。
当然,他这条命毫无价值,即便死了也可以重来,只是会损失一些这些年恢复的能量。
不过是再等等而已,没关系的。
他死得起。
莫离手掌微微发麻,他看着少年浮现出掌印的脸颊,说:
“我不会自杀第二次。”
细细的银框眼镜后,他的眼神平静又漠然,不含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纪年分辨不了这句话是真是假。
他脸颊火辣辣的疼,脖颈刺痛,胸前口袋里放着的纸条似乎在燃烧一样,微微发烫。
心跳如擂鼓般在耳畔响起,纪年脑海中绷着一条线,传达着危险的信号。
——现在的莫离和那时候太像了。
他还清楚的记得,莫离是怎么杀了他的父亲——也就是杀了李知子的凶手,莫离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复仇的对象。
那把刀清清楚楚地捅进了男人的心脏,旋转着搅碎,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满地血泊。
纪年倚在家里的电视柜前看热闹,胳膊挂在电视上,从头到尾都饶有兴趣。
仿佛他看见的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凶杀现场,而是一场精彩的戏剧。
小小的客厅就是舞台,舞台之上,是他酗酒又家暴的父亲,和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
他比中年男人体型瘦三圈,矮一个头,哪怕握着刀也可能被反杀。
事实上莫离那一次的确赢得很艰难,纪年没有帮他,只是眼神戏谑地睨着两人,心里百无聊赖地盘算着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到底有完没完。
等天平钦定的小继承人复完仇,他是不是就能走上主角的路,然后进入管理局,离开这个世界,还自己一个清净。
纪年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住了太久,已经快把这里当成自己的老巢。
他想着什么时候这危险又多余的小屁孩会离开这里,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过,答案会是:
下一秒。
莫离没有走上属于他的主角道路,没有遇见属于他的女主角,没有伙伴,没有老师——什么都没有。
他短暂的一生只有仇恨、痛苦、死亡和虚假。
他是靠仇恨活着的人,所以报完仇后,他也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纪年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没有一句废话,紧接着,阿莫赛斯来了。
躺在血泊中、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抽搐着缓缓爬起,摇摇晃晃,而看着仇人复活,莫离觉得是自己失手了。
或许那家伙的心脏不在左边,或许是他精神状态太差,以至于记错了那一刀到底有没有刺到心脏……
管理局会给他一次复活的机会,而仇恨就这样再次套牢了莫离。
满打满算,李知子捡回他,给予过他的平静不会超过一个月。
离开战区耗时颇久,家里有个疯子,只有路上的时间是安全的、宁静的。
窗外风景倒退,那一刻的莫离永远不知道他会面临什么,也不会知道,他将为了这短暂的幸福赌上全部的余生。
纪年目睹了一切。
他听见那句“你是天生的恶棍”,像是听见什么夸张的笑话一样,想要大笑。
他想居然只是一个Npc的错误,就让那位继承人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恶棍——所以这到底是由谁来决定的?
天平觉得他是麻烦,就决定杀了他;天平觉得莫离天生善良,所以选他做继承人。
这种判断甚至不来自于他们的行为,而是来自直觉。
如同莫离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选中一样,夏添也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自己必须要死——
莫离又凭什么该活。
但阿莫赛斯出现后,一切都急转直下。
良善的主角成了反派,为了虚假的恨意和仇敌辗转无数个任务世界,做尽恶事。
而无论他原本该走上什么样的路,夏添都清晰地意识到,这并不是由莫离所选择的。
他的小救世主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被人随意地捻起放下,揉圆搓扁,而他也不是什么棋盘外的看客。
莫离是他唯一的朋友,是他弱小的、年幼又善良的救世主。
夏添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秒踏进的棋盘,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得不接受,即便度过了漫长而孤寂的岁月,他的心脏依然会为其他人而跳动。
——
莫离被推进了手术室。
他体内残留着子弹,又带伤大幅度地动作,能活着进手术室已经是种幸运。
甚至还是站着走进医院。
手术室上方灯光亮起,走廊中医生护士来来往往,一个比一个表情凝重。
纪年坐在椅子上等候,眼见普外的医生走进手术室,一会儿又有神外的医生进去。
他记得最开始,医生们还挺淡定的。
可能是见莫离表现得太平常,还有力气打小孩,他们想再严重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结果手术一开始就是八个小时。
深夜四点。
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熄灭。
大门打开,护士推出来一个病床,麻醉还没过,莫离闭着眼睛,床头挂着点滴。
紧随其后出来的医生扔掉手套,面露疲惫之色,感叹道:
“太幸运了……中了那么多枪,居然没有一枪打中要害。但凡胸口那颗偏一点点,人就没了。”
“谢谢,您辛苦了。”
纪年站起来,一板一眼地同人道谢。
医生摆了摆手:
“你不想回去休息,我也劝不了你,想干嘛干嘛去吧,记得伤口别碰水。”
他叮嘱完,纪年就点点头离开,跟上推着病床离开的护士。
医生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偏偏总是受这种无妄之灾。
——
麻药劲过去的时候,莫离已经睡着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醒来的时候点滴已经取下,右手手背上贴着白色的创口贴。
熹微的晨光从窗户照进病床,空气中光尘浮动,安静祥和。
他坐起身体,感觉到被子被什么东西压住的拉扯感,扭头望去,看见床头趴着一个乌黑的脑袋。
这会儿脸颊压着的被子被扯走,正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额发凌乱,脸颊红肿。
迷茫的眼眸中印着根根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