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斌与高澄并肩缓行,被他话问得支支吾吾,舒了一口长气,也就低声说道:
“并非是我薄情寡义......此女唤玉仪,自称先父外室所生,也是近日才寻上门来相认。莫说她身份尚且存疑,纵是真的,可她曾为孙腾家妓,我若贸然认下,编入族谱,岂不蒙羞?”
高澄听着心中顿生了一个主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高阳王,我若让你认下这个妹妹,可会叫你为难?”
元斌瞳中闪过不可思议,但也只是微愣一瞬,只当是高澄为元玉仪美色所动,旋即面上浮出浅笑:“大将军既然这般疼惜舍妹,斌又岂有为难?!”
“哈哈哈......高阳王说笑了,那这认亲宴便由我做东,不妨这就移步寒舍,令你们兄妹二人即刻相认!”
“诶,舍妹既在门口,唤入府中即可,又何须去往将军府?”
高澄浑然不管元斌面上疑惑,径直牵起他的手腕,不容分说便往外引去。
“至我府上,你就明白了!”
车驾缓行间,高澄继续向元斌打听:“除了咸阳公,可还有朝臣,认得令妹?”
“玉仪见我也不过数面,此事,我也实难以断言,但她有一姊,唤静仪,乃崔括之妻,想必崔家父子应当认得舍妹!”
高澄眸色微沉,但也仅是转瞬即逝,及至车驾甫停,径自引着元斌去往东柏堂。
秦姝此时正独坐幽窗,执着一卷《淮南子》消磨,听了动静,见高澄引着一男子入院,也就放下手中书卷起身。
正欲合门却听高澄唤道:“阿姝且慢!”
话语间,高澄已经领着元斌踏入屋内,柔声唤着秦姝:“阿姝,还不来见过你阿兄?!”
秦姝与元斌两人都是愣怔僵住,高澄见状轻笑,驱步执过秦姝皓腕引进元斌跟前,再次轻声督促:“见过阿兄啊!”
秦姝眼波凝了高澄片刻,碍于他的反复督促,也就回首,对着元斌盈盈一拜:“秦姝见过......见过大人!”
元斌瞧着眼前女子身姿清华,仪容绝世,顿时心中了然,原来是大将军要以假乱真,为这金屋娇娘谋个元氏宗亲的身份。
当即趋前虚扶起秦姝,温声道:“得大将军成全,阿妹该唤我阿兄才是!”
秦姝尽管幼年流离,但小时的记忆仍是有的,自己哪有什么阿兄,想来该是高澄给她另塑了一个身份罢了。
心中不免苦笑,原来百转千回,即便高欢离世,终究做不得真正的自己。
也就轻轻应了声:“阿兄!”
高澄大笑:“贺喜高阳王,如今得兄妹重逢,合该痛饮一番!”说着又挎揽着元斌臂膀出了房门。
行步间高澄嘱咐道:“高阳王可记住了,你那名唤玉仪的小妹,便是方才东柏堂所见的那位.....明日我便上请陛下,封令妹为琅琊公主,也好让她入谱有名!”
“请封公主?”元斌原以为不过族谱里私下添个名讳,听了高澄这话,不免失措:
“大将军,我既认玉仪为妹,自然会当将其录入宗谱,但若请封公主,这......这可就是欺君啊!?
高澄不屑反问:“欺君?”
“方才那位.....”元斌吞吞吐吐,只是瞧着高澄虽是温润笑意,眼底却是凌厉,也不敢明言这‘玉仪’乃是以李代桃。
可反复思量,念及这欺君之罪,还是忍不住说道:“即便我这里能咬定了,但识得是那......那‘玉仪’可还有旁人!”
此时两人已经步入厅席之间,高澄眸色从容,示意元斌落座后,自己也就敛袍入座。
“就如王所言,今日王府阶前那女子,又怎能保证为先王骨血?
所谓玉仪真假,全在高阳王一人之言,谁又会去信?一来路不明的女子?!
况且我所属意,纵是市井氓隶之女,金册宝绶不过唾手可得,又何来欺君之说?”
元斌望着高澄眸底那抹意味深长,想来这朝堂本就是他高家说了算,莫说一个‘玉仪’真假,就算是高澄明日指鹿为马,又能有谁治他欺君之罪?
尽管为难,但还是颔首应道:“大将军言之有理,斌知晓了!”
高澄闻言莞尔,待酒肴悉数上案,便与元斌一番推杯换盏。
斛律光在城东随意挑了间清净馆舍,将元玉仪安置妥当后,也就准备回府复命。
刚出馆舍大门,就迎面碰上高洋策马靠近。
高洋见斛律光也就勒住缰绳,面露诧异:“斛律将军,你不是随我阿兄去了高阳王府吗?怎......”顺势抬眼看了一眼馆舍牌匾:“怎会在此啊?”
“太原公!”斛律光拱手行过礼:“末将只是奉命办些琐事。太原公这是回府?”
“正是......斛律将军可要是要回大将军,若是如此,我也耽搁你了。”
斛律光抱手告辞后,也就翻身上马,向大将军府驰去。
高洋目送他背影渐渐远去,目光在扫一番眼前馆舍,略作一思虑,便翻身下马,领着两名亲卫大步迈入馆舍。
使些银钱向馆主打听,才知斛律光是领一女子来此落脚,心中只想,或许又是兄长新觅的佳人,正欲离开,却听身后一声轻唤。
“太原公!”
转身之际,只见一女子粗衣朴素款款近前,纤腰微折,对着自己盈盈叩拜:“贱妾见过太原公!”
高洋细细打量一番,也不知在何地见过这女子:“你?你怎么认得我?”
元玉仪心想:既蒙大将军费心自己这认亲之事,想来太原公身为大将军兄弟,即便知晓自己过往身世,料也无妨。
只是碍于馆厅中人来繁杂,随即盈盈道:“恐这里人多口杂,贱妾斗胆请太原公入内室说话,妾自当详述始末。”
高洋看过左右随侍一眼,面上毫无表情,见眼前女子言谈举止得宜,但自称贱妾,或许该是那户朝贵家的逃姬。
只想:兄长倒是不无论高低贵贱,但既然安排在外馆,应该不是长久打算,与她交谈该是不会惹恼兄长的。
“好啊!”
说完,就随着元玉仪引领,来到一处清幽雅室。
一入室内,元玉仪便直接跪地叩首,款款说道:“贱妾蒙上天垂怜,先遇大将军愿助妾认祖归宗,太原公既是将军手足,亦是贱妾恩人!”
高洋这反而听懵,直问:“认祖归宗?”
“贱妾本姓元,名唤玉仪,生母徐氏艳姿乃故高阳王元雍侍妾,只是未及入府,家父便罹难河阴,妾随母一直漂泊,未能归宗。
本望着高阳王能顾及血肉亲情相认,却不想王嫌妾卑贱,不肯相认,全得今日遇到大将军,才有希望......”
侍卫都在屋外候着,高洋低叹一声,只想:这元玉仪倒是有些姿色,惹兄长怜香惜玉不足为其,但她又为何认得我?
随即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元玉仪低垂下头,声如蚊蝇:“贱妾......昔日曾为婢于太保孙腾府中!以往远远憔过大将军,还有太原公尊颜......”
“哦......”高洋似笑非笑,原来耽搁这些时间,竟是为了如此无聊之事:“既有长兄为你做主,那你这元氏宗族的身份,自然作准。”
随即便想离开,到了门口却又蓦然驻足,再一番细细思,从身上掏出银钱袋,返身递与元玉仪:
“娘子美若天仙,想必得了家兄青眼......今日内室相见之事,还望守口,些许薄礼聊表心意。”
元玉仪听了,垂头莞尔,眼波流转间已会其意,纤手去接银钱:“太原公厚赐,妾身自当缄口!”
高洋递过钱袋忽的扣住玉仪手腕,指腹游走其肌肤暧昧摩挲。
见她脸带羞意却并未抗拒,眼底不由掠过一丝玩味:此女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