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富眼睛亮了,“那地方离我们村不算远,来去倒是方便,只是……”
他有些不自信道,“我这辈子只会种地,还没管过自家外面的事儿呢。”
“我倒是想为东家多做一些,就怕自己没那个本事。”
顾喜喜眸中含笑,却是正色道,“陈叔说这话可是小瞧自己了。”
“如今这些雇工兄弟们,你了解每个人,知道他们的难处,也知道他们每个人的长处,每日干活时,谁有哪里没做到位,你会悉心帮他们纠正,因此总是多干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活儿。”
“这一年来大家都打心底服你,有事第一个找你商量。”
“还有上次,我需要做一批布袋子,多亏你帮我找到那些人,从分工到发工钱未曾出过一点乱子。”
“陈叔,如此,你还觉得自己只会种地吗?”
陈大富老脸一红,挠头道,“这些不过就是寻常的为人处世罢了。东家这么一本正经地夸我,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他抬起头,郑重地清了清嗓子说,“不过,东家既然觉得我适合做这个管事,那我就做。”
“当仁不让,这就对了。”顾喜喜满意道,“村里这边还得找个人替你,人选由你慢慢看着。”
陈大富咧嘴一笑,恢复了以往的爽利,“行!那没别的事我先回了。”
时光飞逝,秋逝冬来。
花池渡村,一辆骡子拉的平板车行进在漫漫初雪中。
张婶已经在家门外看过好几个来回了,看到自家的骡子,她高兴地挥手,迈着小碎步就往过跑。
“早起看见下雪,我还以为你今儿就住在田庄不回来了!”
顾喜喜拉扯缰绳减速,“你慢点儿跑,地滑,当心摔着!”
可张婶却不管不顾地跑到跟前,边跟着车子往回走,边笑吟吟抬头望着顾喜喜,就好似看着活宝贝。
“路上冷的吧,快进屋上炕暖和!早起我就把炕烧热了,炖了一锅热羊汤,只等着你进门,给你揪面片,吃口热乎的!”
顾喜喜笑着嘟囔,“嘴上说着以为我不回来了,还不是把什么好的都备下了?”
说话间在门口停车,先卸车将骡子牵进院子。
骡子住的木棚秋天时就做了升级,外围加了一圈挡板,能防风保暖。
顾喜喜亲自放了混豆子的草料,特意往水槽里加了温水。
她拍拍骡子的背,“今年你辛苦了,拉完麦子,又拉粟米,趁着冬天多吃多喝,好好长膘。”
来福像是听懂了,打了个响鼻,垂下脖子大口吃草料。
顾喜喜出来锁了门。
张婶已经把车板上的东西都搬下来了,笑道,“你从田庄回来,怎么还绕道进城买了这么些东西?”
顾喜喜说,“田庄有吴娘子照管,我这几日都不用过去。”
“想到下雪出门买东西不方便,我就多买了些肉,冻在院子里能吃许久。”
“家里用的油盐、平时咱们吃的点心、糖块剩下也不多了。”
“还有那一筐蜜橘,南方来的东西,难得遇见。”
两人边说着搬东西进屋。
堂屋推门进去,还挂了两层厚棉帘子,一掀帘顿觉暖意扑面而来。
顾喜喜不禁脱口道,“还是家里面最舒服。”
她解开斗篷,只看见小花在暖炕角落舒服地蜷成一团,遂问,“石头呢?”
张婶说,“村西头周老太太病的有些紧,家里人来请老姜头,我看下着雪,就让石头一块去了,路上搀扶着点儿。”
顾喜喜点头道,“也是,师父年纪大了,可不能摔倒。”
张婶让顾喜喜上炕歇着,自己去灶房煮面。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揪面片端上炕桌。
闻到香味儿,睡觉的懒猫醒来,伸着懒腰踱步到桌旁。
张婶好笑地轻敲猫猫头,“我炖肉时可是拆了些肉碎给你拌猫饭吃,这会儿就别馋了。”
小花仰头喵呜一声,似乎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没往桌上趴了,只紧挨着顾喜喜卧下。
张婶坐在炕沿上,拿起纳了一半的鞋底,有些怅然道,“景兰从咱家走,有七八天了吧,也不知道她到没到家。”
“若是还没到家,路上别是遇到下雪了。”
顾喜喜先喝了一口热汤,眉目舒展道,“她的马车快,就算没到,最多也就剩两三天的路程。”
何景兰走的时候,是何景辉亲自派人来接的。
秋末时,西北军抵达京城,城内百官开城相迎。
三日后新帝登基,朝局拨乱反正,结束了外戚把持幼帝当政的混乱局面。
西北军大将军霍江依军功论赏,另赐定远将军,世袭三代。
何家作为文臣首功,何景辉自然连升三级,官居正三品。
其余人等依功劳各有封赏自不必细说。
唯独一人受封举世皆惊。
新帝居然亲封了一位慕姓的人摄政王,并赐府邸居住。
这不仅仅是大业朝第一位摄政王,更是第一位异姓王。
民间对此众说纷纭,甚至为此创作出各种戏本、话本。
有说,新帝少年时并不受宠,甚至连王爷都没封,多亏摄政王慧眼识珠,一路扶持。
有说,新帝是先皇早就内定的,此事只有摄政王知情。先帝自知命不久矣,与当时的近臣摄政王商定,为保护新帝,才故意营造出皇六子不受宠的假象。
有说,新帝与摄政王自幼相识,早已是莫逆之交,只是旁人不知罢了。
还有说,摄政王权倾朝野,或许就是下一个先太后……
这些或离奇,或传奇的议论在街头坊间太过火爆,以至于小小的花池渡村也有所耳闻。
张婶停下针线,问,“景兰走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真真儿的大家小姐。”
“她家既然是做官的,那是多大的官?比县令还大吗?”
顾喜喜暂停嗦面,拄着筷子想了想,“就像点心上粘的芝麻和这块点心比,大这么多吧。”
张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官啊,又在京城,那是不是能见到摄政王?”
顾喜喜被一口汤呛着,“噗!”
她手忙脚乱掏出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脸憋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