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的确是林婉宁故意而为之。
初入围场时做的那个噩梦,总令她心神不宁。
在那日裴玄清对她说江家有所行动之时,虽然明知因一个梦而疑神疑鬼,大动干戈有些荒唐,但思虑再三,她还是将此事讲给了他听。
好在,他很重视,说会认真对待,加强防备,让她放心。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放松下来,因为她很清楚,一直有一个心知肚明的危险,这么久以来,都潜藏在她身边。
按照钱宜双一贯的作风,要对她动手,在这次秋狩之中,宫外围场戒备松懈之地,便是再合适不过的机会。
故而在江家兵变起时,她强忍着心中惧意,一直在注意着于柒柒的动向。
直至两支侍卫队伍逐渐靠近,合并为一,于柒柒莫名便站到了她的身后,那一刻,警惕心更是直达顶峰。
因此,在于柒柒意图对她下手时,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端倪。
虽不知于柒柒意欲何为,但她与裴玄清这样近的距离,只要动手,总归伤的不是她,就是裴玄清。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选择转身用力扑进裴玄清怀里,将他也带离是非之地。
幸好,她一直谨慎着。
也幸好,他早有后手。
否则,那支箭,不知会刺穿谁的胸膛。
林婉宁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于柒柒,眸中思绪复杂。
依附高位嫔妃的弊端便是如此,只要出事,高位嫔妃无法自保时,定会将手下的人推出来顶罪。
不知此刻,她心中可曾后悔?
感受到身旁小女子低落的情绪,裴玄清将她的小手握紧,才睥睨着下跪之人道:“于嫔可还有何辩驳之言?”
于柒柒攥着裙摆的手捏的紧紧的,很想抬头看一看这位如天上月一般存在着,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男子。
可她害怕对上他的视线时,他眸中满是冷漠,冰凉,疏离,厌恶。
他对她,应该只有这些情绪了吧?
最终,她咬着牙,不曾抬头,也未发一言。
裴玄清轻嗤一声,声线沉冷:“国公所言极是,皇后无谨慎防人之心,竟被一嫔位妃子利用,不惜动用钱家死士,戕害其他无辜嫔妃。”
“如此大的疏漏,实难堪当后宫之主位,亦无能抚育大皇子。”
“富康,传朕旨意,皇后钱氏,善妒自傲,德行有亏,即日起,幽居凤仪宫,无召不得出。”
“大皇子年幼体弱,送去福寿宫,交由太后抚养。”
“于嫔戕害嫔妃,不择手段,举止失当,即刻贬为庶人,打入死牢。”
幽居凤仪宫,无召不得出。
钱伯庸虽气愤皇帝对女儿的责罚太重,可他看的明白,好歹未曾下废后圣旨,只能算是空有皇后名头的终身幽禁。
只要还是皇后,总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毕竟有这个死士的把柄在,虽说他不曾认下,可有钱家腰牌,钱家根本脱不了嫌疑。
此圣旨一下,众朝臣哗然。
皇帝真是厚待钱家,只是幽禁钱氏女,没有以刺杀他为由下旨问责,的确是格外开恩了。
今日之事不止后宫,就算将整个钱家都牵连进去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可男人能一瞬便明白的朝堂纷争,女人不见得能明白的那么快。
尤其是当局者迷的母亲,做母亲的最理解孩子对于母亲而言,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钱国公夫人闻言面露急色,慌忙道:“皇上开恩啊。”
“臣妇听闻皇后娘娘近来身子不好,若被幽禁,怕是会心神俱伤,再将大皇子抱走,岂不是去了娘娘半条命啊。”
裴玄清周身戾气聚涌,眸中泛着森森冷意:“若今日此计谋得逞,宸婕妤被伤,国公府可能脱得了干系?”
“刀箭无眼,若方才射出的箭未曾被拦截下来,而是直直插入朕的胸膛,国公府是不是此刻便要拥立大皇子继位了?”
那日,婉儿突然与他提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当时便震惊不已。
朝堂上的事,他们私下从来不谈论,他更是从未向她提起过江家有反心之事,可她却做了那样一个梦。
旁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
因着原本的打算,就是要江家在秋狩这段时间内反,即便江归原退缩,他都已命逸尘想法子添把火,一定促成此事。
刺杀一事从来都在他计划之内,婉儿说梦中的他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他便明白这梦恐怕不简单。
所以,他命无痕一面将围场内的防守不动声色的戒严,一面在篝火晚宴外一层一层都隐匿了人。
若真如婉儿梦中一般,有用弓箭暗杀之人,便可一举抓获。
另一面,围场内的防守之人中还埋藏了许多剑法精妙,擅长拦截快箭之人。
可即便如此小心,布防严密,却还是在众人皆以为所有刺客已伏诛,放松警惕打算离开时出了意想不到的意外。
于氏女心机深沉,前有麝香,后有谋害。
若不是收到了眼前小女子的眼神暗示,他不会容许于氏女活过今夜,必将她千刀万剐。
他怒气沉沉,若非今日江归原谋反,一日之内对付两大世家,只会令皇室与钱家两败俱伤,他一定下旨覆灭钱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上这话,就是直言质疑钱家有外戚逼宫之嫌了。
众人齐齐下跪,战战兢兢:“皇上息怒。”
钱伯庸一向不愿在皇上面前低眉顺眼,此刻也只能俯首道:“内人是慈母之心,心疼皇后娘娘,望皇上息怒。”
林婉宁看着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回握住紧紧攥着她的那只手。
她知道,他废后的心思已久,此番这样好的机会,原本废后也是名正言顺。
可只要有钱家在一日,即便钱宜双被废,钱氏还会再择家族内其他女子想尽法子送入宫中。
所以,只幽禁,却还保留着皇后之名,或许是眼下最合适的处置。
见男子转头看向她,方才的戾气收敛,眸中多了一丝柔情,她清扬唇角,对他微微一笑。
裴玄清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气:“钱国公夫人教女无方,明日一早遣送回京,禁足公府,誊抄经书,为国祈福,以恕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