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树在躺椅上轻轻摇晃,老旧藤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眯着眼睛,目光落在赵休洗碗的背影上。
";你觉得吴耀磊是个什么样的人?";
水龙头的水花静静流淌,几个白瓷碟的被冲得一尘不染。
赵休的手指悬在瓷碗上方,水珠顺着指尖滴落。他沉吟片刻:";吴耀磊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羊。为了生存不得不吃肉,却为此日夜煎熬。”
“他既折磨别人,更折磨自己。";
";你的眼界太窄。";贺大树轻叩扶手,";治理这个世界需要的是无情之人,但骨子里又不能坏,否则迟早要出大乱子。";
“吴耀磊这样的人就很合适。”
赵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议会用这个世界绑住了吴耀磊。但长此以往...";
他眼前浮现出吴耀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扭曲的面容,那个人正在疯狂的边缘摇摇欲坠。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消耗品。";贺大树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坏了一个,就再培养一个。但合适的材料...";
老人望向窗外的阳光明媚,";实在难找。吴耀磊还得再撑一阵子。";
";如果真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那就推倒重来。";贺大树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出沉闷的节奏。
赵休将洗好的碗碟码放整齐,转身时白衬衫上沾着几处水渍:";推倒重来,就像三百年前的平等战争那样?";
";三百年前...";
贺大树忽然笑起来,皱纹里藏着说不尽的秘密,";那件事另有隐情。不过...";
他摆摆手,";也差不多吧。";
赵休拖过一张矮凳,木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紧挨着贺大树的藤椅坐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
";所以,";赵休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和吴耀磊一样,都是议会培养的接班人?”
“他坏了,就该轮到我了?";
贺大树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摩挲,老旧的藤条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天花板:";按部就班的培养本不会出错,可惜...";
";有人搅了局。";
";谁?";赵休的眉头拧成了结。
";胡怀明。";
那个神秘的骨科医生?赵休脑中激烈的思索着双方交集的所有事情,可是他们相遇太短,短到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面目。
贺大树仿佛看透了他的疑惑:";不短了,早在你出现前,吴耀磊就尝试过反抗。而他的盟友。";
老人笑了一声,";正是胡怀明。";
";你在吴耀磊身边长大,那所孤儿院就是他的选定的教室,你在人间最可怜凄惨的地方长大,也保留着一份善意,你就会成为他的接班人。”
“他教你本事,却不想改变你的本质。";
贺大树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他办公室里周飞的干尸,你和魅力花都的冲突,...都是他们精心设计的局。";
“他们慢慢的教授你这个世界的真相,也在防止你彻底沦为没有感情的恶徒。”
“你或是成为他的继承者,让这个世界不会彻底堕落,或许成为他的武器,他们推举你到了这个位置,然后向议会发起挑战。”
赵休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他想起那个深夜,自己拖着断骨走进胡怀明医院的情景。
在吴耀磊的办公室发现周飞那具干尸,然后在魅力花都见识到某些真相。
原来连";偶然";,都是被安排的必然。
";议会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阻止,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就像一场生动的课外实践课。”
“既然他们愿意培养你,我也乐得清闲。”
赵休一时间不该如何是好,这一切已经全部的展露在他的面前,他生活的所有真相都在这里。
可得知后,赵休却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索然无味。
“然后呢?现在你们要我怎么办?”
“贺老爷,先说好,我不会坐以待毙。”
“没人要你怎么样,今天就到这儿吧!”贺大树摆摆手,像是拂去空气中看不见的尘埃。
他缓缓躺回藤椅,眼皮渐渐垂落。老旧藤椅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伴着老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赵休站在原地,目光如刀锋般钉在老人松弛的面容上。
贺大树睡得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方才那些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几次欲言又止后,赵休突然怔住了,他意识到自己平日也是如此。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何曾有过半分耐心?
如今贺大树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他,莫非是觉得...
窗台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那只神秘的大黑猫不知何时又出现了,琥珀色的瞳孔在逆光中收缩成细线。它警惕地望着熟睡的老人,前爪在窗棂上不安地抓挠,像是在空气中招手。
赵休轻轻抱起跳入怀中的黑猫,转身走向门口。
在跨出门槛的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贺大树的沉默,就像看透了棋盘的老棋手,知道无论说什么,棋子都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休抚摸着怀中温暖的猫背,感受着生命真实的温度。只要还有这样的温度存在,这个世界就值得继续。
贺大树的沉默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等待,等待吴耀磊与这个世界的博弈终将揭晓的答案,等待所有看似无意义的个体选择最终编织成的必然结局。
赵休指尖一弹,那枚硬币在空中划出耀眼的金色弧线。
当它落回掌心时,阳光在金属表面跳动——是正面。
林荫道尽头,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缓步而来。
藏青色长衫熨帖地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轮廓,黑色小礼帽下是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银制手杖随着步伐轻轻点地,发出富有韵律的脆响。
来人在赵休面前三步处站定。
脱帽行礼时,一缕银发从鬓角滑落。";尊敬的放牧者。";
他的声音如同陈年檀木般温润,";在下议会管家六福。";
一枚红铜卡扣被双手奉上。
赵休若有所思地取出鬼龙勋章,两件金属器物相触的瞬间,";咔嗒";一声严丝合缝地嵌合成一枚胸针。
龙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暗红的光泽,宛如沉睡的活物。
";雾女士的推举,加上南方老头与中部花猫的附议。";
六福的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议会虚位以待。";
他重新戴好礼帽,银手杖在地面轻叩三下,";天灾议会,影魔先生,请允许我这么说。”
“这个世界,终于等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