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鑫沉默下来，他无法反驳薄冰的话。
这确实是个问题，抱团的目的一开始是为了取暖，但是时间长了，就算自己不会被推上去，也会有其他人被推出来，当这个带头的羊。
“那你说......你要怎么样？”
男人的嗓子有些沙哑，“只剩一群可怜的丧家之犬罢了，还能掀起什么波澜呢？”
丧家之犬。
自从曹鑫闯出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说起这话了。
没想到，这例是自己破的，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那倒是。”
薄冰翘着腿，“曹组长要这么说的话，我们还有得谈。”
他知道，曹鑫这话就说的有些重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曹鑫本来都觉得这次是要谈崩了，毕竟自己也不能直接道德绑架对方，二三十人的糊口可不是一件小事，任谁都会有顾忌的，但是要是让他们自己谋生，指不定没有靠山，哪一天就被支宇之前的仇家清算了。
——这才是重点。
找上薄冰也是因为他知道，薄冰这家伙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曹鑫不是蠢货，做为鹰犬，对于风向和血腥味的感知要比任何人都敏锐。
先不说这家伙表现出来的实力，就说拿出建厂的资金这一点就够格了，厂子不动产起码有千万的规模，这在L城即使不是最顶层的那一波厂子，算个中上却绝对没问题。
“说好了，开年之后来干活的都是需要有考核期的，我也不是什么闲人都养，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该开除的我绝不心慈手软。”
“哦......哦。”
曹鑫发懵地答应了下来。
薄冰把丑话说在前面，“有敢不服从药厂管理的一样开除，在我这里没有感情牌，到时候就是你跪着来求情，我也照开不误，别到时候因为这个给我找不快乐。”
曹鑫几乎不用思考就同意了，“这是自然，谁要拎不清在药厂闹事，我第一个让他滚蛋。”
两人又大概地交换了下意见，曹鑫留下的这帮人底子都还算干净，薄冰也不用担心有这个上的麻烦。
“这些人现在住在哪里？”
薄冰问曹鑫，夜场被清理了、集团被封了，这群人能去哪里呢？
“郊区的车库里......”
曹鑫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那边还有没拆的活动板房和货车车厢，那些现在在我的名下，那个女人收不了......生计没着落的情况下，大家有钱也不敢花，那些分的钱都要用来过渡生活。”
“他留了话给我，要卖家当散伙、找人继续干、又或者是自立山头，之后反正都随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曹鑫脸上露出一股迷茫。
“支宇倒是甩手掌柜当的快。”
薄冰嗤之以鼻。
“什么时候能把人召起来说事？药厂现在空着，我的中草药材确实快通关了，我还真需要人到时候拉一趟货，给我看住药材。”
要不说这时机好呢？
吕双的货也快要到G1省了，到时候肯定不能是自己亲自跑货，本来还想着雇人的，现在看来老天还是眷顾着自己的。
“下午就可以，只要你发话......”
曹鑫几乎是立马就应下了，像是生怕薄冰反悔一样，“在哪里集合？”
“神霜制药，药厂。”
薄冰站起身，“这种事情我不喜欢拖拖拉拉，而且我要亲自看看这些人，有不合适的你们该散伙散伙，别跟我耍小聪明。”
“那是自然。”
曹鑫欣然接受，不如说，这已经比他预想的结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薄冰出门去附近网吧写了一份合同，在网吧打印出来，一群人顺便在网吧吃了中午饭。网吧老板和里面的的上网客坐在里面，斜着眼睛瞥休息区吃东西的几个彪形大汉，一声都不敢吭，生怕被对方盯上，给他们找点不快。
但显然，这是他们多虑了。
曹鑫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立马就有人应了声，那些车也和之前两人商量好的一样，直接开到神霜制药厂子里的车库停着。
薄冰这样，曹鑫反而放心了些，车都开来了，薄冰也不能不办事吧？
四辆大货，两辆小货，两辆小车，这八辆车就是曹鑫现在名下的资产了，当然，很快就会是薄冰厂子里的资产了。
小车都开来上门找薄冰了，那边的货车司机都听曹鑫的话，听他说所有人都聚起来，知道这是要宣布大事了，也不敢怠慢丝毫，清点了下人数就上了车，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的向着神霜制药开去。
薄冰坐在黑色桑塔纳的副驾驶，曹鑫开车，后面坐着的两个彪形大汉，另一辆白捷达跟在后面，里面是刚刚一起来的人。
“时间还真是快，上次我们一起坐在车里......还是我们曹组长抓了李媛威胁我呢？”
薄冰看着窗外。
“这么记仇？”
曹鑫这会心定了，也跟着青年笑了下，“那会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多有得罪。”
“没事，我理解。”
薄冰毫不在意的摊了摊手，“忠人之事罢了。”
药厂这边地广人稀，其实是有不少小型化工厂和制药厂的。
神霜制药的门口贴着红棕色瓷砖的牌子，上面行书写着“神霜制药”四个大字，底下拽着一行英文字母和一个印章，后边是带着滚轮的铁栅门，地上水泥硬化，后面就是三层高的水泥厂房和仓库，院子里能停车，旁边还有一排宿舍。
宿舍不是新建的，之前的保健品厂子里就有，不过太破烂了，薄冰叫人粉刷了下，里面该维修的地方维修，屋顶重打了防水，看起来也总算是个住处。
这厂的地皮其实不算多大，规模也不过一般，但是设备之类的林林总总算下来花了不少钱，L城这个制药厂虽然是第一个落地的，但是薄冰很清楚，这不会是最大的一个。
比起x市那种体量的市来说，L城还是差了不少，只不过这里的地皮便宜，并且作为一个小枢纽，原材料收起来更方便罢了，真要冲着全国销售，这药厂还要转移到x市及x市周边进行运作。
殷风主也盯着这里，所以要发展起来才行，才能谈走出去的事情。
呵。
薄冰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做到，又谈何容易呢？很多东西都不是想想就行的。
在门口等着的门卫，早早就开了门等着这些车了，薄冰这边到的时候，前面的车已经被门卫放进去了，一群人下了车，忐忑的等待着曹鑫的到来。
当他们看到曹鑫下车之后，又恭恭敬敬地绕到另一边，给一个青年人去开车门，心里都是一跳。
什么人能让曹鑫开车门？
上一个让曹鑫开车又开门的人，还是支老板。
空气紧张起来。
曹鑫走过去，声音艰涩，“各位兄弟，想必之前支老板的事情......大家也知道了。”
“曹哥，是不是这次召集我们，就是为了给支老大报仇？”
“就是！”
“我们不要散伙！”
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们一贯跟着曹哥干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各位抬爱曹某了”，曹鑫站定，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各位没地方散伙，我也理解，但是曹某确实没有带着大家继续吃肉的能力，只能给各位找个下家。”
“这位就是神霜制药的厂长薄冰，有人愿意跟着干的可以留下，不愿意干的分了钱......就走吧......”
这话一出，激起千层浪。
“支老大的仇......”
“曹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跟着两位走起来的啊......”
曹鑫红了眼圈，他多么想告诉这些人真相，支宇早就和他们这些人散伙了。
——但很显然，此刻，他没有出口的勇气。
“没什么意思，这是一条生路，仅此而已。支老板倒了，大伙的日子还要过。”
曹鑫吸了口冷空气，“现在让你们出去干活，别说被仇家单抓住打死；就说干活，你们有学历还是有路子？你们过惯了之前的日子，出去钱花完了干什么？去街上要饭去、还是进号子直接一步到位？”
——“该为自己的生活考虑了，各位！”
曹鑫的嗓子有些破音，“要有其他办法、其他路子的，自己走就行，我绝对不拦着，但到时候也别说是我曹鑫翻脸，不认兄弟！！！”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薄冰抬着头，打量一圈这些被带来的人，这帮人里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之前他在立交桥下见到过的那三个女人。
“是走是留，你们自己决定。留在我这里好好干活，我也肯定不会亏待各位。”
薄冰的话语掷地有声，眼神却十分冷厉，“但是如果有人进来之后有异心、搞煽动情绪那一套，那不好意思，别怪我手下无情。曹鑫自己都自身难保，更帮不了你们。”
“我的厂子还没开始招人，中专、大专生的简历和给我带话的熟人就一大堆了......要不是曹鑫说要和你们一起打包进来，我也懒得要一群不一定对我忠心的手下。”
薄冰摊手，“毕竟从一开始，我就只想要你们曹组长。”
青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倒是让曹鑫紧张了一下，生怕手下拎不清楚大小王，白白浪费这机会。
薄冰看了眼手上的表，“给你们三十分钟讨论提问，问完就签字，时间一到，谁的面子我都不给。”
人群中，一个大汉站出来，声音粗犷，“厂子包吃住吗？”
“包住不包吃，厂子暂时还没地方开灶。”
薄冰指了下后面重新粉刷过的二层宿舍，“四人间，上下床，水电齐全，吃什么自己去做，愿意留下的今晚就能住着不走了。”
“药厂都干什么活？”
另一个壮汉站出来，“我就会开车搬货。”
“够了，会开车搬货出力气就行”，薄冰直接肯定，“药材原料要车拉、上下货也要人，你们跟着干就行；不会开车的人能跟着卸货、培训完上生产线、打包。”
一个女人站出来，薄冰认出来，她就是立交桥下面那个和曹鑫搭话的女人，薄冰还记得她叫什么‘霞姐’。
“您说的这些都是下力气的活，我们这里还有四个女人，我们要是想留下来的话，有什么岗位、干什么活？”
“我见过你。”
薄冰直接出口，没等女人好奇地继续问，青年转过头看向曹鑫，“这就是你说的会算账的？”
“是。”
曹鑫记忆力不错，估计这会也想起来他们在哪里见过了，“她是之前夜店里算酒水和收支总账的经理，海碧霞。”
“人员清点、会计报账、销售业务都要人......年后原材料到了之后我会统一找人培训员工，这里干活有分工，也不会搞特殊对待看不起女人，多劳多得。”
薄冰发话。
这话一出，几个女人又聚在一起，低声讨论去了。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一个看一个，没人想走，熟悉了身边的人和环境之后，让这些人再融入社会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于是很快就签完了薄冰准备好的合同。
“难听的话我说在前面。之后你们全归我薄冰管，我也不管之前你们在支宇还是谁手底下干活，现在都给我记清楚了，往后，我才是老大。”
薄冰示意曹鑫收起合同。
【话术】启动。
阿尔法的声音出现。
青年站在寒风中，脊背挺直如青松，语气低沉有力。
“跟着我干，不会让你们后悔的。有我一口肉吃就有各位一口汤喝。”
“总有一天，就算是冰河世纪那样的庞然大物，我也要让它彻底崩毁在神霜的面前。到了那一天，不是我们追名逐利，而是名利向我们俯首！”
这么大的口气，但青年就是能让人激动、信任。
曹鑫想。
薄冰懒洋洋的一笑，在愣神的男人耳边打了个响指，“特别是你，曹鑫。”
青年的声音低沉，像是邪恶的蛇。
——“为我奉上你的忠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