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 章 不是梦
“我爹？”
片刻后，阮绵终于反应过来，激动的一把抓住桃溪的胳膊：
“他在哪儿？”
“这个时候，老爷早去军营了，自半年前，老爷正式接掌五军营后，就十分忙碌，每日都早出晚归，有两回在军营里好几日才回府呢！”
五军营？
爹爹何时掌过五军营？
看屋中陈设，这应该是侯府，按理爹爹因为之前伤了身子，回京后没再担任何军职，怎么会......
看来是在做梦。
也好，此生她最大的遗憾便是爹娘早逝，未能多承欢几年，如今梦里能再见到爹爹，她很高兴。
桃溪放下碗，朝外间喊：
“绿茉，拿姑娘的衣裳来。”
少顷，便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捧着套衣裙进来，笑嘻嘻道：
“这是夫人亲自为姑娘挑选的布料，让绣珍坊最好的绣娘绣制的，昨日才送来，姑娘快穿上看看？”
阿娘？
她还能见到阿娘吗？
她迫不及待的问：“我阿娘在哪儿？我要见她。”
说着就跳下了床，落地后才发现身姿轻盈灵活，一点都不像她之前，抬个手都费劲，梦里真好啊！
见她直接往外跑，桃溪将人拦下，嗔道：
“急什么？衣裳还没穿呢！这么跑出去像什么样子？夫人出门了，现下不在府里。”
说着，麻利的从绿茉手里拿过衣裙，一件件为阮绵穿上，动作利落熟练，显然是做惯了这些事。
阮绵有些失望：“她去哪儿了？”
“沈家，之前在西北时，他家老爷与咱们老爷共事，两家便十分交好，后来咱们家回了京城，沈家老爷去了蜀地任职，两家也常有书信往来。
这次沈家公子要回京参加会试，他家夫人和老夫人也都回来了，几日前邀请咱们夫人过府品茶，夫人今日赴约去了。”
沈家......是沈维桢吗？
沈维桢会试那年......阮绵打量为她穿衣的桃溪，少女唇红齿白，身姿婀娜，十七八岁的模样。
这个时候.....
阮绵问：“现在是什么年月了？”
“正启二十五年，二月初三。”
桃溪一边为她理裙摆的褶皱，一边打趣道：
“喝了半坛子酒，姑娘醒来，竟也关心这些了？还记得那年去成国公府参加喜宴，庆安长公主问姑娘：‘回京几年啦？’
姑娘说：‘院子里的甜樱桃，我吃了五回了，想来是五年了。’
后来长公主又问：‘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节？’
姑娘说：‘是吃桂花蜜的时节。’
当时，满屋子的人笑得哟，都差点喘不过气儿来......”
但阮绵仿若未闻，圆润润的小脸蹙着眉：
正启二十五年......那她现在应该已经十二岁了。
想不到梦里面的这个时候，爹爹和阿娘还健在，果然还是梦里好！什么都有！
穿好衣裳，桃溪将她推到落地大铜镜前：
“瞧瞧如何？”
阮绵照了照镜子，梦里的她可以用珠圆玉润来形容，个子不高，肉嘟嘟的手，肉嘟嘟的脸，看上去娇憨讨喜。
又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这绮光锦可一点都不逊于皇宫里那些云锦、蜀锦，百余两银子一匹，再加上这绣工，这身衣裳要数百两。
梦里的她，竟平日就穿得这么奢华。
回想自己十二岁时，虽也有银子能买起这些东西，但因要常出席各家宴会，怕穿戴奢华，会引来别家闺秀嫉妒，招来麻烦，所以一向打扮中规中矩，不敢太过张扬。
太子妃娘娘送的那些好衣料，也只偶尔去东宫时，才敢穿。
两个丫鬟端着脸盆、巾帕等物进来，桃溪继续拧帕子给她擦脸：
“今日消停些，看在新衣裳的面子上，别去爬树了。用完膳，奴婢陪你踢毽子，穿花绳，好不好？”
听桃溪这语气，分明还是拿她当小孩子哄，阮绵不由感叹，还是梦里面的她悠闲啊！
现实里，这个时候的她早已掌家，每日都忙碌不已，哪有功夫玩儿。
用完膳，玩了一会儿，小丫鬟来报：
“夫人回来了。”
阮绵很兴奋，忙丢下手里的花绳往外跑。
“阿娘！”
像乳燕投林一般，阮绵一头就扎进了阿娘的怀里。
梦里的感觉好真实，香香的，软软的，很温暖，她的记忆里，早已经遗忘这种感觉了。
“你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
阿娘温软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手一下一下轻抚在她的背脊上，关切的问：
“可是因着饮了酒，还有哪里不适？”
阮绵只紧紧抱着阿娘，双目通红，却极力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也不发一言。
因为，做梦的时候，一旦张口说话，梦就醒了。
她不想这么快就梦醒。
周氏见她不言语，只是抱着自己，心中有些诧异，却也没再多问，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
“我的绵绵，阿娘在呢......”
过了许久，阮绵才缓缓松开手，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痴痴地看着阿娘。
记忆中，阿娘的面容早已模糊，这次她要记牢些，永远印刻在心上，永远都不忘。
周氏见她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又满是疑惑，拿帕子给她擦擦泪水：
“是不是玩儿饿了？走，跟阿娘去屋里，阿娘给你拿点心吃。”
阮绵任由阿娘牵着她的手去了主院。
周氏吩咐丫鬟：“去将我今早做的奶酥核桃卷端来。”
片刻后，丫鬟端来一碟点心放到阮绵面前，甜香味扑鼻而来。
拿起一块奶酥核桃卷，轻轻咬下一口，记忆里久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阮绵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周氏忙问：“不好吃吗？”
阮绵含着点心摇了摇头，并一把将手里剩下的核桃卷全塞进了嘴里。
见她这般，周氏不解的看向一旁的桃溪，桃溪也一脸茫然，姑娘自醒来，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但她也说不好。
周氏没再多言，只让女儿多吃些，又给女儿倒茶水。
这时，一个婆子提着一只竹编篮子进来，笑着道：
“禀夫人，刘参将的夫人昨日又顺利产下一子，适才命人送了一篮子红鸡蛋来。”
说着，将东西放到周氏面前。
周氏笑意盈盈，捡起一枚鸡蛋剥了壳，喂给阮绵吃：
“来，沾沾喜气。”
阮绵吃着鸡蛋，目光不经意间瞥到那盖布上绣的并蒂莲，那刺绣手法......
“那位夫人是不是姓甄？”
实在太过激动，她几乎脱口而出。
说完就后悔了，却发现并没有醒，人还在这里，想起她起床后，和桃溪她们也说了许多话，难道在这个梦里说话没事？
她正疑惑之际，只听那婆子笑道：
“的确姓甄，原是宫里伺候贵人的，她与刘参将本是青梅竹马，后来刘参将从了军，她被家里人卖进了宫里，刘参将随老爷回京后找到了她，一对有情人总算终成眷属了。”
竟然真的是甄姑姑！
梦里的甄姑姑没有伤了身子，那位竹马也没有战亡，二人还成了家，有了子嗣！
真好，梦里的一切真好！
周氏看了女儿一眼，满心困惑，看女儿这神情，似是识得这甄氏？
母女二人一起用午膳，周氏不住的往女儿面前夹菜，阮绵心道，怪不得梦里的自己这么珠圆玉润，原来都是被阿娘喂的啊！
跟阿娘见面没一个时辰，已经被喂了很多东西了，神奇的是，她的肚子竟然能装下，梦里这人的胃口似乎比她好许多。
阮绵咽下嘴里的食物道：
“这道烤乳鸽比宫里御厨做的也不差，还有这道蜜汁胭脂鹅脯和火腿鲜笋汤。”
周氏掩唇而笑：“看来酒还没醒。”
一旁的桃溪也笑道：“这是前几年一个逃荒来的厨子做的，他家世代开酒楼，祖传的独门手艺，他拿手的几样菜恰好都是你喜欢的，尤其这道烤乳鸽，你隔三差五就要吃。”
逃荒的厨子竟还有这等手艺！
她又吃了几口烤乳鸽，暗道，看来梦里这人跟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同，口味喜好还是一样的。
用过膳，阮绵拜别阿娘，回自己的院子。
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迈着轻快的脚步，她的心情极好。
若是梦里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突然，她停了下来。
呆愣愣的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梦里会有影子吗？
这，真的是梦吗？
见她半晌没动，桃溪忙问：
“怎么不走了？”
阮绵呆呆的看着她，抬手摸摸她的脸，温暖的，鲜活的，所有触感都很真实。
桃溪越发不解，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捧着座木雕房子到跟前：
“姑娘，奴婢今日跟着关婶子出去采买脂粉，看到街上有卖这种木雕房子的，特意给姑娘捎了一座回来。”
木雕房子？
阮绵接过来，拿在手里翻看，这种雕刻手法......
她记得多年前，那厮见她喜欢这些东西，便特意学了雕刻，常给她雕各种小房子、小船、小水桶、小椅子等小摆件，每个上面都有专门的印记。
她打开房子上的门，颤抖着伸出手指，试着伸进去摸，只摸了两下，便摸到了熟悉的凸起。
绵绵吾妻。
所有他雕刻的东西，都有这几个字。
再看向面前的小丫鬟，这......竟是罗贵人九七！
桃溪笑着轻戳小九七的额头：
“你这鬼灵精，怪会讨巧，每次出去，都不忘给姑娘带这种小玩意儿回来，给，拿去买零嘴吃吧。”
说着话，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铜钱。
小九七笑着接过，不住道谢。
阮绵看向桃溪：“她……常给我带这些？”
桃溪道：“是啊！整整一柜子呢！”
阮绵抬步就朝自己的院子跑，进了屋，环视一圈，很快就看到橱柜上摆的各种木雕。
随意拿起一个，伸手朝里面摸，指尖上传来熟悉的触感，又摸了几个，每个都有。
“桃溪，帮我找一把扇子。”
假如这不是梦，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能来这里，那么……那厮是不是也能？
这里的一切，是不是跟他有关？
她想见他，问清楚。
一盏茶后，阮绵将一枚玉坠交到了小九七手里：
“喊你主子来见我。”
小九七先是一脸惊愕，随后，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和恭顺：
“是。”
“哈哈哈哈……”
看着九七离开的背影，阮绵不由畅快笑起来。
这不是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