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驿馆,风沙轻轻拂动执失雅的衣角。
看着满脸焦急与担忧的魏宏和阿力木,执失雅深吸一口气。
缓缓说道:“我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也想过后果。我犯下的乃是重罪,按律当诛。但我爹娘身份尊贵,父亲为朝廷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母亲又是陛下的亲妹妹。即便陛下要降罪于我,看在爹娘的份上,也不会牵连到家人。”
她微微一顿,目光坚定地看着二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可你们不同,你们是我的护卫,若是陛下认为你们与我同谋,必定会受到牵连。我不能让你们为了我而遭受无妄之灾。所以,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陛下要降罪于你们,我便自裁于殿上,向陛下表明此事乃我一人所为,我执失雅,一力承担。”
魏宏和阿力木闻言,心中皆是一震。
同时涌起的,便是一股无法抑制的豪情。
魏宏哽咽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如此大义,末将敬佩不已!末将愿跟随郡主,生死与共!”
阿力木也眼眶泛红,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胸口:“郡主,阿力木这条命是您给的,打从跟着您起,就没怕过啥!您都敢豁出去,阿力木更不会当孬种,上刀山下火海,跟定您了!”
“好,既已如此,你们便将乌孙先生请来吧。”执失雅轻声说道。
不多时,龟兹商人乌孙,便来到了驿馆。
一行四人关起门来,不知道在说什么。
驿馆几位侍女,有心想要借口奉茶去探听消息。
但执失雅并未给她们这个机会。
无奈之下,侍女们只能秘密告知裴禄存,说执失郡主将两名护卫队长,以及一位龟兹商人关在屋内密谈许久,瞧不出究竟所谋图何事,但隐隐透着一股决然之气,令人心中不安。
收到密信,裴禄存顿时头大如斗。
这小郡主自打来到玉门关之后,便一心想要他发兵驰援安西。
如今这番举动,莫不是又在筹谋用何种话术来说服他?
想到这里,裴禄存嘴都起了燎泡。
把执失雅丢出玉门关的想法都有了。
但想归想,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还是干不了滴。
执失雅身份尊贵,背后势力盘根错节。
既是安国公的爱女,又是皇帝亲妹妹的掌上明珠。
他一个小小的玉门关都尉,实在是得罪不起。
别说赶出去,更得好吃好喝的当祖宗招待着。
可这执失雅的执拗劲头,着实让他头疼不已。
眼瞅着执失雅这几日的动静越来越大,还把护卫队长和龟兹商人都召集起来密谈,裴禄存心中愈发不安。
“真是个活祖宗……罢了罢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裴禄存无奈地摇摇头。
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这段时间,尽量避开与执失雅碰面就是了。
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得,只能绕着走了呗。
于是接下来几日,裴禄存特意躲了起来。
每日的巡视、处理军务,能提前就提前,能推后就推后。
总之,就是不能让执失雅逮着机会,跟他谈发兵的事儿。
除此之外,他甚至想好了托词。
若是万一避无可避,就推脱说近日玉门关周边,有小股敌军频繁骚扰,军心不稳,实在抽不出兵力驰援安西,还得请郡主多多体谅。
反正他就不出兵。
只要熬过这一阵,等朝廷那边有了明确指示,或者安西的局势自行缓和,执失雅自己就消停下来了。
可他低估了执失雅的胆色,也低估了她的决心。
更低估了……她跟李北玄一起这么长时间来,锻炼出来的脸皮!
就在裴禄存躲着走的第三天,执失雅出门了。
这个有着外族血统的高挑少女,此时未着郡主华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素白孝衣。
头戴白花,面容悲戚。
径直朝着玉门关的校场走去。
校场之上,士兵们正在操练,见执失雅这般模样出现,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而执失雅也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点将台前,“扑通”一声跪地!
将士们见到这般情形,所有人都傻眼了。
但执失雅只是抽出帕子,摁了摁眼角。
而她身旁的哼哈二将……啊不是,是两位亲兵,则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一唱一和,大声道:“玉门关的将士们,此乃安国公长女执失郡主!我等此番前来玉门关,本是怀着满腔热忱,前来求裴都尉发兵救援安西!”
“可如今,安西危在旦夕,城中百姓与守军生死一线,裴都尉却因种种缘由,迟迟不肯发兵!郡主身为安国公亲女,陛下的外甥女,享百姓供奉,却无力拯救苍生!唯有在此身着孝衣,向天地哭诉,向武朝列祖列宗请罪。若安西城破,生灵涂炭,这罪孽,便都在郡主一人身上,郡主又怎忍见百姓受苦,又怎敢面对武朝的列祖列宗啊!”
执失雅哭得肝肠寸断,声泪俱下。
二人这番话更是说得情真意切,闻者无不动容。
校场之上的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大多出身贫寒,深知百姓疾苦,又听闻安西战事惨烈,心中对执失雅的遭遇不禁泛起同情。
而执失雅却仿若未闻,哭得愈发凄厉。
“裴都尉,你身为玉门关都尉,肩负守土之责,眼见安西将陷,却袖手旁观。今日,我便在此以死明志,只求你能发兵,拯救安西百姓于水火!”
说罢,她竟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作势欲往自己胸口刺去!
听到执失雅穿戴孝衣在校场这般哭诉、以死相逼,将士们瞬间炸开了锅。
前排的几个士兵下意识地冲上前,劈手上前去夺执失雅的匕首,同时口中喊道:“郡主使不得啊!”
与此同时,这阵喧闹也如旋风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校场,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裴禄存耳中。
裴禄存此刻正在都尉府内,听闻此事,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