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市的傍晚特别迷人,五月的北方城市,傍晚来得不紧不慢。下午六点,太阳还悬在西边两栋高楼之间,像一颗熟透的杏子,将蜜色的光芒泼洒在整座城市上。
人行道旁的槐树开花了。嫩白的小花簇拥在羽状复叶间,甜香浓得能滴下来。这香气与不远处烧烤摊飘来的孜然味奇妙地融合,构成了北方城市特有的五月气息。
一片花瓣随着晚风飘过来,碰在窗玻璃上,慢慢地落下。西方国商会三楼的会长办公室里,罗伯特和赵雨田正坐在沙发上闲聊。赵雨田的手指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那个U盘,里面装着东方国花生完整的基因图谱。
“赵教授,您来得真准时。说是六点就是六点,你看,现在正好六点。”罗伯特坐在对面沙发上,微笑着对赵雨田说。他矮小的身体陷在沙发里,沙发背完全遮住了他的身体。
“罗伯特先生,这里说话安全吗?”赵雨田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目光扫视着办公室的门,还有窗外。
窗外,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再加上远处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一派宁静的景象。
罗伯特露出一个商人式的微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电子设备,按下开关:“现在安全了,这个能干扰任何监听装置。”他的中文流利得几乎听不出外国口音,还带着龙山特色,“您带资料来了?”
赵雨田从口袋里掏出U盘,金属表面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这是完整的东方国花生基因图谱,包括我们团队最新发现的抗病基因序列。”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傍晚的凉风还是内心的不安。
罗伯特接过U盘,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省农业大学基因实验室标签,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非常好,赵教授。您知道这些数据的价值吗?”
“当然知道。”赵雨田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夕阳最后的光芒,“这是我们团队五年的研究成果,涵盖了东方国所有主要花生品种的基因特征。”
罗伯特将U盘小心地放入一个铅制盒子,然后塞进贴身口袋,扭头看着赵雨田笑:“不只是科研成果的价值,赵教授。这些数据能让我们精确地找到东方国人基因中的弱点,开发出针对性的生物武器。”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安娜的场景,那是在国际农业科技论坛上,安娜主动找他攀谈,称赞他在花生基因研究上的突破,并暗示西方国有更广阔的合作平台。正是那次会见,他拜倒在安娜的石榴裙下,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出卖了祖国。
“花生研究所的选址就在十二里铺村西北的山谷,对吗罗伯特先生?”赵雨田指了指东北方向说,“那里地形隐蔽,土壤适宜,离村庄足够远又不会引起怀疑。”
罗伯特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图纸展开:“我们的设计图已经完成,表面上是普通的花生研究机构,实际上地下三层才是真正的实验室。”他的手指点在图纸中央,“这里将安装最先进的基因编辑设备,由我们的人操作。”
赵雨田盯着图纸上那些精密设计的实验室和培养舱位置,忽然感到一阵头晕,险些摔倒。他想起了自己实验室里那些年轻的研究生们,他们满怀热情地研究如何提高花生产量,帮助农民增收。可是,这个洋鬼子区区的几百万美元,就将他和他的学生多年的研究成果轻易收买了。
“资金什么时候到位?”赵雨田干咽了一口唾沫问道,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要干涩。
“第一批五百万美元已经转入您在开曼群岛的账户。”罗伯特眯起眼睛,“第二批资金等到研究所开始运转了,就会按阶段支付。您女儿在西方国的学费和生活费也会得到特别资助的。”
赵雨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女儿是他最大的软肋。上次出卖了花生基因数据之后,老婆和他离婚了,女儿判给了他。女儿一直有个想法,要到西方国名校留学。可是天文数字的学费和生活费,靠他一个大学教授的薪水怎么可能负担得起?这下好了,他不用为女儿的学费和生活费而发愁了。
“记住我们的计划,赵教授。”罗伯特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研究所建成后,您负责推广我们改良的高产花生品种。十年内,这些花生将覆盖东方国至少十万亩耕地。当人们长期食用这种花生油后,不孕不育的人将激增,各大医院都将会被各种绝症患者充斥着……”他没有说完,就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赵雨田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田间地头采集花生样本的日子,那些朴实的农民把最好的花生塞给他尝鲜,称他为帮农民致富的赵教授。
“不孕不育……各种绝症……”赵雨田喃喃自语,感觉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
“这是最优雅的战争方式,赵教授。”罗伯特拍拍他的肩膀,动作亲昵得像对待一个老朋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一个民族慢慢消亡。而您,将成为西方国的英雄。”
英雄?赵雨田苦笑。他算什么英雄?一个为了金钱和女儿前途出卖祖国的叛徒罢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他接受罗伯特委托安娜给他的第一笔科研赞助开始,就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程序顺利的话,下个月动工,半年内完成主体建设。”罗伯特强调道。
“我会向省里申请特别农业项目,争取政策支持。”赵雨田机械地说道,像在背诵一段排练好的台词。
“很好。”罗伯特看了看手表,“你该回去了亲爱的赵,太久会引起怀疑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最新的联络方式和密码本,记住,所有通讯都要加密。”
赵雨田接过信封,感受到里面硬物的轮廓,应该是一个微型加密器。他抬头时,罗伯特已经转过身去,似乎是在下达逐客令。
“罗伯特先生!”赵雨田突然叫了一声,“那些花生,真的只针对东方国人吗?”
罗伯特回过头,很自负地说:“科学是精确的,赵教授。我们只激活对特定基因序列起作用的片段。”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西方人吃了完全无害,就像普通花生和花生油一样。”
赵雨田很清醒,他知道科学确实是精确的,但良心呢?他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一个有理想的科学家,梦想用技术让祖国农业腾飞。现在,他却要亲手将技术变成举向同胞的屠刀。
夜幕完全降临,窗外传来一阵阵不知名鸟类的啼叫,赵雨田深吸一口气,就想着要离开,他必须赶回省城,明天还有课要上,还有那些崇拜他的学生要面对。
想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