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六月。
果然如社会上传闻的那样,书记和市长闹翻了。过完农历年之后,市委就没有研究过干部问题。
若在平时,这很正常。
但轮到张书记要走了,他也不能提拔自己人,凡在官场中混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奥妙。
通俗地说:兰市长上面有人,把张书记想提拔干部这件事拦住了。
大家都懂,只有忆兰不懂。
有一天晚上,等孩子睡了,她问:“听说张书记要走了?”
我说:“嗯。”
“他不准备提拔花局长?”
我说:“嗯。”
“那你当局长的事不是没有希望了?”
“嗯。”
她有些恼火了,按说,我这种回答,如果不是孩子睡在身边,她一定会发作。
现在,她为了不惊醒小智超,耐着性子低声说道:
“你怎么老是【嗯、嗯、嗯】?也不去找姨父说说?”
我说:“别操这么多心,你姨父也没办法。”
她才有些失望,抱怨道:
“张书记也太无情了,你给他服务几年,要走了可以送个顺水人情嘛,小气得要命。”
我说:“睡吧,我到卫生局也只有这么久,他有他的困难。”
“什么困难?哪个领导走之前不提拔一批人?”
“你不懂官场,加上天天在家带小孩,对现在的局势一点也不清楚?”
她问:“什么局势?”
“你就闭着眼睛也猜得出,张书记想提拔别人,也是有心无力。”
“这样啊。”
“睡吧,不是你的,天天想也没用,该你的,不想也会找上门来。”
她才感受到官场这么复杂。连续几周,连做爱的心情也没有了。
这是家里的情况,至少我跟忆兰说了几句真话,告诉他连萧书记也无能为力。在单位,我的态度则是一团迷雾。
同事们也觉得风向变了。一个领导在走之前,总会突击提拔一批人。
但怪得很,一个也没提。
首先是花局长,听说她要走,可没有任何一点迹象证明她会走。
她是张书记的人,都没升一级,就更谈不上我升级了。
在局里的人看来,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天,很快就要变了。花,郝,这两位前朝臣子,很快就要成为弃子。
因此,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有人告诉我,说局里局外的人都在传递一个消息:
花上不去,要在局里当【钉子户】。再干几年,平调到人大政协去当个什么委室主任,然后退休。
至于我,花局长不走,就没有上升的机会。或者在卫生局一直副职下去,或者调到并不重要的小单位当个什么正职。
总之,我的去向大约如此。估计仕途没有什么大发展了。
甚至,连很久都不跟我联系的表嫂,她竟然打电话给我,说我不应该去卫生局,卫生局很复杂。
我不想跟她说什么,听完说了一句【谢谢关心】就挂了。
难怪,我来卫生局当副局长之后,他们两个就不再跟我联系。因为,卫生局内有食堂,可接待一般客人,外有海洋大酒家,局里的生意基本放在那边。
加上我不去表嫂那店子,她认为我没有一点权,照顾不了她半点生意。
我也懒得跟这样的亲戚打交道。
总之,关于我的前途,人们普遍认定已基本完结。
因为我是张书记的秘书,在书记走之前都没有提拔我,以后换了领导,新来的书记对我就没有感情,也不会特殊关照我。
如果是兰市长当书记,我就更糟。
本单位的人,他们不好表露出来。因为我再不济,目前还是二把手,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
只有两个人非常关心。一是陈秀敏,二是陈坚强。
有一天,陈秀敏走到我办公室,把外面的门一关,悄悄问我:
“书记都要走了,花局长都没动?”
我笑笑,不回答,王顾左右而言他,笑着问道:
“你喜欢钓鱼吗?”
她恨铁不成钢地瞟我一眼:“哪个女同志钓鱼嘛?”
我说:“钓鱼不分男女老少。如果喜欢钓鱼,就跟我去,不要数钱的。”
她再瞟了我一眼。知道我不喜欢议这些事,闲聊几句,走了。
其次是陈坚强,他也找过我一次,有些愤愤不平,说道:
“张书记怎么是这样一个人?花局长一直紧跟他,在走之前提拔一下,谁挡得住?如果是提拔你,还有人反对,说你任职时间太短,提她完全符合条件。”
我笑笑,不参与他的讨论。
他接着说:“张书记这个人不可思议。”
我还是笑笑。
他觉得再说下去,没有意思了,也就笑笑。有些失望地走了。
除了他们两人,我想不到还有一个人也会破例跟我来讨论这件事。
这个人就是曹再升。
这段时间,他格外活跃,有一天竟然跑到我办公室来坐坐。
我来卫生局之后,与他也没撕破脸,一向见面就点头,偶尔也交流。
他既然来了,我当然是倒水泡茶、发烟请坐。
他有些愤愤不平:
“张书记真是严格要求自己,快要走了都不提拔干部,像花局长这样的好领导,一直紧跟书记,连她都不提拔一下。”
当然,我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笑道:
“你这么关心花局长,就要仗义执言到书记面前去讲几句公道话嘛。”
他一听,尴尬地笑道:“我讲有什么用?”
我说:“有时间吗?跟我去钓鱼啊。”
他说:“你钓鱼?以前你不钓啊。”
“周末没事,现在钓钓。”
他没有回答钓鱼的事,反而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叹道:
“书记只要迟走一年,你就会到哪个单位当一把手的,卫生局只是你过渡的地方。”
听话听音,他等于是公开讽刺我——张书记要走了,连花局长都没提拔,你资历还不够,当不上卫生局长。
我笑笑,从抽屉里找了找。
并不真找,而是故意做出找的样子,半天才找出一盒烟来,发了一支给他,自己也抽上一支,笑道:
“曹局,我没想过当什么卫生局长,祖祖辈辈当菜农,现在能当个副局长,按农村的说法是烧高香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你前程远大。30岁不到就是副处级了。”
我再笑笑。
他到我这儿坐坐,表面上关心我,实则是奚落我一番。
我也无所谓。虚与委蛇地和他聊聊天。
他一直阴阴地笑着。
这是他一贯的笑容,说不上热情,也说不上不冷淡。就是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局里的干部都怕他这种阴阴的笑。
等他走后,我在心中骂道:
一副小人嘴脸。以前根本不到我这儿来坐。现在,他嗅了一些异常。觉得张书记一走,我就完蛋了。
与张书记一直明争暗斗的兰市长绝对不会喜欢我。
在他的思维定势中,是这样推理的:
兰市长当不当书记,反正我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了。
不说当局长,连这个副局长都岌岌可危。说不定兰市长会把我平调到哪个小单位去当副职。让我从此不得翻身。
其实,自从师父跟我分析局势之后,我也想好了退路。
一是静待变化。
二呢,万一不是师父分析的那几种情况,我还有一条退路。
这条退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兰市长想要打压我,最后,我还只能找张书记。
毕竟他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儿。
这点,张书记可以做到。他是一名副省级干部,帮我到省城找个合适的单位平调过去,这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如何进退的路,我都想好了,所以,我不动声色,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总是挺胸抬头,天天上下班。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那一份工作。
时局在变化中……
所谓大气,就是不慌不忙。
六月份过去了,张书记没有走。
时局又迷茫起来。
有人说张书记不会走了,有人说张书记还是要走,不过要到年底。
在各种纷繁复杂的传闻中,萧书记向我透露一个消息:
张书记七月中旬,绝对会走。
面对未来,我以怎样一种态度来迎接动荡的变局?下节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