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回到公寓的顾渊,思绪再次回到第二看守所的那个漫长审讯的夜晚。
四周一片静谧。
唯有那微弱的灯光照亮着这个略显压抑的空间。整个看守所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仿佛外界的喧嚣与这里完全隔绝。
审讯室内,那晚顾渊坐在桌前,对面坐着苏御。他目光如鹰隼般犀利地盯着她,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同时心中充满了各种猜疑。
而苏御则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偶尔抬起头来,迎上顾渊审视的目光,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冷静。
除了他们之间时而紧张的对视外。
房间里还时不时传来简一笔尖划过纸张,做笔录发出的沙沙声。这声音虽然细微,但在这片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成为了这场特殊审讯的唯一背景音。
每一次顾渊开口发问,他的声音都会打破这份宁静,然后在空气中回荡开来。而苏御的回答,则总是简洁明了,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色彩。然而,这样来来回回,不厌其烦的反复追问—回答—再核对,只是让整个审讯更加仿佛身处在迷雾中,找不到出口。
“如果不是你挪用了这笔资金,你认为会是谁挪用了这笔资金?”顾渊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已经凌晨三点,他们各自又强灌了一杯咖啡,顶着困顿继续审问。
苏御双手握着温热的纸杯咖啡,沉默片刻,迟疑说:“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眼中一闪而逝,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你确定不知道?”
顾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如刀。“苏御,在没有其他嫌疑人前,本作为案唯一最大嫌疑人,我们只能认定是你。根据《刑法》第一百八十五条规定,挪用巨额资金罪最高可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你认为自己有必要承担这一责任吗?”
被他压迫感的视线平视着,苏御微微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松口:“我……真的不确定是谁。”
她抬起的目光中闪过难解的复杂,欲言又止。“或者说……[我]的存在,可能在公司挡了太多人的利益,也让太多人眼红。”
“那你怀疑是谁?”顾渊问。
“太多,我不知道是谁。”苏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太多?”
顾渊抓住关键点,“你的意思,你们公司内部很乱?存在很多违法乱纪吗?”
苏御拧眉。
目光中闪过一丝懊恼,为自己一时口误被顾渊抓住漏洞,最后只能全盘托出自己的揣测。
“这需要从案发前两个月,公司内部的一则传闻说起。”苏御看着顾渊开口。
“什么传闻?”
顾渊看着她。
“当时公司风传有人在项目上不知道是侵吞了还是亏空了几十个亿,董事长知道后,雷霆大怒,要求要么自己掏钱填平窟窿,要么报警!”
顾渊记录的笔尖一顿。
“报警?”
苏御点头。
“是的。”
“以你和伊尹董事长的关系,难道不你知道是谁吗?”顾渊不相信的看着苏御。
“我问过董事长,也多部门打听过……可后来却被董事长警告,不该掺和的事,不要知道太多,也不要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行。”
顾渊闻言露出深思。
“那就是确有其事。”
“伊尹董事长想要内部解决,平息此事。”
“但是既然亏空或者职务侵占,肯定是有部门查出来发现漏洞上报董事长,无外乎,财务部、采购部、招标部、法务部……还有下面的建筑工程部等等部门、以及外部审计公司。”
“不然就是系统性问题。”
苏御接着说:“所以为了杜绝公司有人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利益导致公司财务出现系统性风险。我建议董事长以迎合上市公司的财务合规要求,对公司进行全面改革,包括推行集团统一的线上采购招标合同财务审批系统,杜绝系统性漏洞,减少控制人为操作的可能。这一改革举措很可能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而我更怀疑……”
顾渊看着她:“怀疑什么?”
“董事长什么时候发生车祸不好,却偏偏在那个节骨眼发生车祸,当时正值上市公司财务年审,而作为系统改革的牵头人,我也被人举报。”苏御抛出她埋藏在心里许久的猜测。
“车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所以你的意思是伊尹董事长的车祸也有可能另有隐情?”顾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怀疑。
苏御轻飘飘的抛出一句。
“那不然本案的最大受益者是谁?”
“1.集团股票齐齐下降,总归不是集团。”
“2.董事长意外身亡,董事会主席位置空缺,也不是举报的董事长夫人一家受益,反而是受害。”
“3.由于我遭人举报,势必要接受警方的调查,调查期间,集团内部财务系统整合的进度必定会被叫停,甚至项目也会搁置。作为一家上市公司,我们的年度审计必须要在每年4月30日前完成,而报案时间却在4月25日,而因为内部财务出现巨大问题,先前的财务部总监也被停职调查,才换了现在的总监温蕊,与此同时,当时董事长请了着名四大行之一的审计公司进行审计。”
“倘若集团内部有人亏空的消息属实,那么在外部审计公司严格审查这段时间,这段时间他们必定会抓紧时间销毁证据,在一定程度上,通过虚增资产、虚减负债、虚构交易、资金拆借、东挪西凑,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将账目问题表面上填平或者粉饰良好,保证在审计期间,让财务报表看起来是正常的资金流入,掩盖亏空。”
“而今我更是什么都没有捞到,只捞到一副银手镯,和即将面临的10年牢狱之灾。”
低头看着手腕上闪亮的银手镯 。
苏御自嘲的牵起一丝唇角,然后抬头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所以你们警方是不是应该换一个思路思考。这次举报我,谁是得利者?”
“排除法。”顾渊低声重复。
李董成为公司名誉代理主席,但是其他人也不能排除,但是也有可能不是他们,而是苏御当时在故意将他们引导到错误的调查方向。
顾渊握着手中的圆珠笔,快速记录着,在他们公司的那一沓董事会高管名单中一一划过,然后在询问笔录的记录本上一顿,问:“你的意思是不是集团内部亏空之人利用董事长夫人来举报了你,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搅乱局势,来掩盖账目问题?”
苏御看着他,再次摊手说:“我不知道。”
“只是如果我的猜想是真的,那么这个人职位想必不低,不仅能掌握我的动向,并且利用董事长夫人对于董事长的关切心理,诱导她来举报我。”
顾渊皱眉沉思片刻,再度起身:“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去一个个核实。”
苏御提醒:“但是希望你们不要大肆调查。”
“虽然我被关在这,但是我也不希望让公司卷入更大的贪腐丑闻中,这对董事长辛苦创业这么多年的海上集团将是毁灭性打击。”
“汪汪!”
听到家中的狗叫,顾渊才猛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在他腿边打转的黑猫蜀黍,他抓起车钥匙便再度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