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王神肖闲自诞生起最绝望的一天。
她想破塔，但发现无济于事，光明与黑暗交杂的灵力撞在塔身上，被整个塔吸收的干干净净。
肖闲咬紧牙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个和修安如出一辙的墨绿色眼睛。五指深深嵌入镜中，像是想把那面镜子撕碎。
镜子分崩离析，碎片划过手指，血淅淅沥沥地流下。
她看着一片狼藉的镜子，看着在镜子中染血的光明神魔相。
熟悉的墨绿眸在镜中，像是那个人在和她对视，含着笑，温和地看着她。
骗子，骗子。
……
根本不是她神相入魔，而是修安把自己的力量尽数给了她。
第一层是色欲，肖闲吸收了自己半颗神魂的力量，断了情欲。
第二层是暴食，肖闲冲破记忆的封印，将力量尽数融合，断了渴求。
……
然后第三层、第四层直到第七层，她吸收的都是七罪的力量，这个人试图把自己的一切塞给肖闲，顺便把肖闲对自己的情感剔除的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神罪石碎裂，心脏中藏着的梦魇让肖闲看见那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因为情感的剔除，她可能看见魔王死在自己面前，还无动于衷。
怎么可以这样。
肖闲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的五指流出鲜血，是正常的疼痛，再也没有了神魂上的灼烧。
那个人的心脏碎了，带着她的天罚一起走了。
可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肖闲只觉得那天罚似乎转移到自己心脏上来，一下又一下，她痛到咬牙切齿，遍体鳞伤。
怪不得。
色欲那一层还觉得阿斯莫德是修安之前的化身，不忍心下手。到后来随着闯过的层数越来越多，她对修安的感情越来越淡，越来越漠然。
面对夹子音的疑问时，她也只是简单一句“这又不是真的他”，然后一刀下去，鲜血淋漓。
杀伐果断，应当是幸事。但是在蓦然惊醒时，大梦一场，发现自己手上都是一个人的血，该是多么疼痛。
谁准你擅自让我割舍掉对你的情感。
这个人，是已经存了死志，怕活着的人黯然神伤？
“为什么破不了这个塔！”肖闲失控，她一想到这一点，终于撑不住了，近乎疯狂一般，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因为塔是七罪的本源力量所建，您拥有了他的力量所以，无论怎么攻击都会被本源吸收，撼动不了塔的一丝一毫。”夹子音平静道：“主人，我感觉这个世界要坍塌了。”
他声音没有了那种滑稽，而是很淡很漠然，终于有了命运的感觉。
“我总算知道七罪要干什么了。”
只听见钟声幽幽响起，余音绕梁，仿佛昭告着一个世界的终结。
命运之笔声音带了嘲讽和不解：“七罪，他要跟着自己的梦之国度一起灭亡了。”
塔中一片寂静，只有肖闲手上的血在往下滴落的声音，那么清晰可闻。
“不可能。”
肖闲轻声喃喃。
“七罪要杀命运之神，夹子音。”良久，她抬起头来，将修安的计谋全部盘托而出：“你赶紧助我破塔，还能救你主子。”
而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叹息。
“是这样啊，”命运之笔明白了一切，但也无动于衷，他道：“不行，我要保证主人的安全。”
肖闲蓦地顿住了。
“我上一任主人刚刚陨落了，命运的本源尽归于七罪。”命运之笔淡淡道：“他不过是偷了命运本源冒牌货，充其量只是个容器，我听命的，从来都不是命运之神，而是命运本源。”
“谁手持命运本源，谁就是我的主人。”
命运之笔的声音带着肃穆与敬意：“而您吸收了命运本源，还有七罪之力，我的主人，王神肖闲尊者，您才是我要守护的人。”
……
命运之笔说完，肖闲像被定住一般，很久很久不能动弹。
“我怎么会有命运本源？”她已经失声，只有嘶哑的气音。
“七罪死后，把本源和力量一起给了您。”
命运之笔回答。
“梦魇幻灵界支撑的‘柱子’就是他的七种罪恶，也就是他和您说的分魂。他等您在那个世界修养好后迎您回归，然后就开始了收回‘柱子’的计划。”
“梦魇不坍塌，怎能回到现实？”
“您知道，我的主人，命运之神拥有命运本源，他是杀不死的，七罪也一样。”命运之笔喟叹：“这两个同出一源的东西，只有幻灵界还存在一天，就永远不会消亡。”
“那命运之神是怎么死的。”她问。
“您在万年前把天道法则封印了不是吗？”命运之笔静静道：“如果我说，幻灵界又生出一个天道来，您会相信吗？”
在那一瞬间，仿佛什么击中了灵魂，肖闲只觉得那一瞬间毛骨悚然。
“不可能。”她浑身剧烈颤抖，像再也支撑不住似的，倚着镜面缓缓坐下：“他是七罪……”
“您之前还是凡人，后来不也成了那个世界的人身天道吗？那七罪为什么不能呢？”命运之笔很是平静地说着这个事实，却莫名的残忍：“您知道您为什么判词是傲慢吗？”
“不仅仅是因为您对责任的大包大揽，还有……”他轻声道：“您对七罪的偏见。”
“为什么您刚才急速破塔，是因为潜意识中认为七罪会干出那种为了救您而毁灭世界的事情，您还是停留在他是‘七罪’的印象里。”
“您是我的主人，有些话我说出口就太逾矩了，但您执意追一个真相，我也只能说上一二了。”
命运之笔的声音在高塔中回荡，明明是机械般的叙述，却像一柄锋利的刀，生生将肖闲内里剥开。
“从您复活以来，您何时看到七罪何时滥杀无辜过，魔族对他这个王更多是尊敬，绝非厌恶。”
“在命运之神的抹黑与千万年的打压下，他还能这样。更何况露西跟您说她把七罪封印回空间裂缝。可是您不想想……”命运之笔温和道：“七罪若是不愿，谁又能让他重回他此生最厌恶的地方。”
……
“他建立梦魇幻灵界，以七种罪名为柱支撑，那是在原先幻灵界上重建的世界，一切那么真实，连命运之神都被包裹其中，我都没有看穿骗局。”
“然后在梦魇中杀了六位初代神，假意向命运之神投诚，二人合作，命运之神抹除您被上苍苛待的命运，扭转您死去的历史。而您凭借半颗神魂和已经修改的死亡历史复活，在另一个世界休养生息，补全魂灵。待时机成熟，立刻归位。”
“您归位，七罪开始着手收回‘柱子’，他骗命运之神，说天道法则冲破封印，他要将分魂一一收回，补足力量和天道法则一战。”
“那些天道法则人身降世的影子，不过是他随手捏出的傀儡，他已经修成人身天道，自然拥有天道法则的规则之力。”
命运之笔慢慢地说着这个计划，他叹息：“如此精妙绝伦，他其实在成为天道法则那一刻就可以吸收命运本源之力，终结命运之神，可是他没有神魂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命运之力，只能在最后一刻，在梦魇世界崩塌，吸收命运本源，在身体被彻底撕裂的那一刻，将一切尽数转移给您。”
命运之笔将七罪的计划细细道出，而肖闲始终一言不发，那一句句仿佛尖刀生生插入她心脏一般，她痛得近乎麻木。
生剥神魂，剜心之痛，还有最后的四分五裂……
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好大一个局，只是为了让一个人好好活着。
“七罪本性确实弑杀成性，确实残酷狠戾，确实高高在上藐视众生，您偏见是没错的，因为他从来没有变过。”
命运之笔喃喃道：连我很震惊，说实话我比您还不信他能成为天道法则。可是没有办法，他爱上了一个救世主，他知道自己本性难移，但他更知道不能让救世主伤心。”
“您知道‘爱屋及乌’吗？”
肖闲作为光明神，审判了成千上万的人，在那一刻，她得到了自己的审判。
那是一切归于寂静，灵魂开始战栗，悬在空中的剑终于落下之时。
“爱您，然后再爱这个世界。就是他此生最大的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