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梦魇崩塌,幻灵界下了好大的雪。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一撒,似乎将一切都掩埋了。
悄无声息,温柔又无情。
……
六神从雕塑里出来,回到了真实世界。
而夜争却遍寻肖闲不得,最后逼不得已动用了秘法,发现肖闲竟然在光明神殿。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不是一片废墟,重新变回了高大恢宏的模样。
“我的姑奶奶,你可吓死我了。”夜争抱住在床上昏睡的好友,泣不成声。
失而复得的好友,她自然是欣喜若狂。
只不过……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好友,闭上了眼睛,面色流露出一丝不忍,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斗争思考。
“你在想什么?”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夜争心里一惊,连忙睁开了眼睛。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阿争。”肖闲看见一脸紧张的月神,竟然还笑了一下:“能不能扶我下床看看雪,我现在身体太弱,动不了。”
月神莫名心慌,如果肖闲醒来真的歇斯底里嚎啕大哭她反而能找到安慰的话,但现在这样……
她不太敢看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平静,却压抑着深深的绝望和悲伤,那种肆意生长被重重压制,死气沉沉更显得让人触目惊心。
很平静,但让人止不住的落泪。
月神擦掉从眼眶中滑落的泪水,咕哝了一句“眼睛进沙子了”,然后将肖闲直接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外面走去。
她把肖闲安置在房檐下的躺椅上,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好友静静地,一直出神地看着雪,突然就受不了了。
“想哭就哭吧。”她恶狠狠道:“你……别再露出这种样子……”说着说着,夜争别过去头,自己也讲不下去了。
而肖闲没有哭,她轻声道:“雪是不是很大,我听见了它落下的声音了。”
月神心中一惊,她下意识看肖闲的眼睛。
“看不见了。”肖闲像是猜出了夜争的反应,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容:“可能是哭得太厉害了,也可能是我不想睁眼发现他不在了。这么认真地想一想,瞎了现在反而是好事了。”
她说的那么平静,好像真的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而月神只觉得莫大的悲伤将这个人笼罩住,她困在其中,再也不能移动半分。
曾经那双灿烂的金眸,现在灰蒙蒙的一片,像燃尽的烛火,绽放完匆匆落下的烟花灰烬。
而再也不会快乐的瞎子就用这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鹅毛大雪,很认真,很认真,像是要把雪景真真切切刻在自己脑海中。
“我死的那天送了世界一场雨,他死的时候送了世界一场雪。很公平,我没有让他看见我魂飞魄散,他也没让我看见他四分五裂。”
她说。
“我们两个,真是天生宿敌,针锋对决啊。”
这个姑娘说完这句话,像是真心的疑惑,她又自言自语:“但我其实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轮到我就是这样。”
“这日子惨到让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或者做了天大的坏事,这辈子必须用一生去赎罪。”
“有时候又觉得是有个作者在续写我这篇虐文,祂已经让我在那个世界被重创过一次了,又让我在火海中被折磨的不人不鬼一次了,又让我在幻灵界魂飞魄散过一次了,按理来说,应该够了吧。”
“夜争,”她问:“你看过不少小说,你告诉我,我的‘虐心线’,到底要虐到什么程度,才能终止呢?”
她没有自怨自艾,而是最平静、最简单地疑问,像个苦寻答案不得的可怜人。
月神没有回答,她只是颤抖。
她亲眼看着这个悲伤到极点人在黑色长河中缓缓下沉,心甘情愿地溺毙。自己也仿佛跟着她一起窒息了一般。
肖闲是活着,但更像是死了。
……
雪越下越大了。
其中有一片雪花被狂风卷携,打着旋儿,跨越重重阻碍来到肖闲身边,降落在了她的眉心。
月神睁大眼睛,她看见那片雪花在接触在肖闲肌肤的那一刻,变成了一片殷红如血的花瓣,温柔地吻在伤心之人眉心。
肖闲在那一刻,突然顿住了。
然后她突然像发了疯一般从躺椅上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未被屋檐遮挡住的天空。
动作快到夜争根本来不及拦,她眼睁睁地看着肖闲被台阶绊倒,重重摔了下来。而冰冷的雪地在她接触到地面那一刹,变成了厚厚的零落火花瓣,将女孩温柔地抱在怀中。
这场雪,从来都不是为这个世界下的,是为了一个人下的。
……
“修安,你这个骗子!”被红花温柔相拥的那个女孩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雾蒙蒙的眼睛没有眼泪,流出来的都是血。
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了,但她又不能死去,那个骗子费了那么大力气让她活过来,她怎么敢死。
“你们那里不是有句诗,”他含笑道:“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那是在闲安界,她问他为什么要设计漫天飞雪的场景,他当时那么回答。
可他心软,怕她寒冷,还没等她白头,就让芳香扑了她满身,零落火就这样为她挡去一切雪花,红花都如那人一般,热烈又深情。
那句诗是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入冬。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可此时若有君在侧,又何须淋雪作白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