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后,苏壹看着外面欲蓝不蓝的天空,双臂环胸,陷入沉思。
他昨日说的头头是道,可真正等到实践的时候,却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易家是个规矩森严的家族,奴仆名单都登记在册,每日有专人负责点卯,他一不能像肖柔柔那般随意变幻为他人,二不能将自己卖给牙婆。
这样看来,光是想办法混进去就是件难事,又如何能查询对方的隐秘?
早知道,昨晚从县衙回来后,就该顺便去趟易府的,但话又说回来,夜色不一定是他的保护色。
隐身的肖柔柔在旁边悠闲自在,就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只见这人犹豫了半晌,然后躲到角落,掏出一张符纸,念诀后将自己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耳朵长而尖的……这是狗?
这狗,哦,不,这人在易府附近转悠了许久,直到易府小姐坐着马车出去逛街,它才找到机会跟了上去。
顺理成章的,那善良的二小姐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差点被自家马车碾过的生灵。
呜呜咽咽惨叫的苏壹就这样混进了人家府门。
拿着打分册的肖柔柔用红笔圈了一个“良”,批语道:【智力有瑕,演技不错】。
用半日的时光在府里混了一个脸熟后,他开始四处转悠。
从下人口中听得大公子的院落在何处后,他顺着指引到了后面的院落,越接近这个地方,他身上的罗盘就震动地愈发厉害。
每个捉妖师入门,都会被分得一个罗盘,将血滴入其间,这个罗盘便会变成他的本命法器。这个法器不仅可以定位,还会发出发出警报,警报的震动程度与危险等级挂钩。
当然,若是捉妖师受伤,正道派也可以借此而收到消息。
苏壹瞬间打起精神,仔细靠近这个透着不祥的地方。
忽然,他耳尖一竖,朝旁躲了起来,又因为他通体雪白不好隐藏,只得亮出爪子,装作刨坑的样子。
紧接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一闪而过。
他并未入门,只是敲了敲院门外的铃铛。
半晌后,有人从里应声,“怎么了?”
“大公子,老爷和夫人找您有事。”
“说了是为什么吗?”
“小的不知。”
“好,我就来。”
两人经过苏壹时,走在前面的人顿住脚步,皱眉问后面的人,“这是哪里来的野狗?”
“野狗”刨坑的动作同样顿了顿。
“大公子,这是二小姐捡回来的宠物,这会正在认地方呢。”
“别让它乱跑。”
“是,”小厮作揖,却是紧跟着大公子的脚步而走,或许在他看来,讨好眼前的公子比看着一条不知所谓的狗更重要。
苏壹松了一口气,等人离开后,偷偷溜进了院门。
果然是府里最重要的人物,他各个地方转了一个遍,除了当家主人的院落,也只有这处院落最大。
可相比眼前的繁华,他只在意这周围不同寻常的景观位置和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好险,是八卦阵。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爪子已然抬起,差点就要探出去。
他入门仅一年,八卦阵学得不多,但幸好,眼前这个八卦阵只采用了最基本的五行生克原理。他默默后退,偏头看了一眼院门的颜色。
此门位于南面,属离门,院门为青色,五行属木,金可克。
想到这里,他用嘴衔出一个铜板,扔在前方,一阵滋滋的声响过后,金色的光芒亮起,铜板顿时泛黑。
成了。
他抓紧时间通过阵法,一路顺畅地来到透着血腥味的房门前。
这一次,他长了教训,没有立刻推开房门,而是先透过门缝观察里面的情况。
确定无碍后,他化为人形,开始四处探索。
他在房内四周敲敲打打,终于在角落摸到一个被盘的光滑的机关,按动机关后,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空间,窄窄的石阶向下延伸,好像一只猛兽的牙齿,一旦将人咬住,便会一口咽入黑不见底的腹部。
苏壹点了一个符,一圈光亮出现在周围。
他顺着石阶往下,血腥味越来越浓,他心里打鼓,双手变得冰冷。
进入密室内,光亮变得愈发大,整个室内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苏壹掩住鼻子打量四周,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小小一间密室,却有数幅画卷,上面绘有各色美人,或挂于墙壁,或铺于桌面,还有被卷起来放于一旁的,形态各异,美得诡异。
他从旁边的画缸抽出一幅画卷,只觉触手细腻,光滑如玉。他屏住呼吸,慢慢展开画卷,又一幅美人图展现在眼前。
说不准是为什么,他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愣神间,上方的密室门似乎被人从外打开。
苏壹心中一跳,将画卷塞入画缸,瞬间掐灭符纸,可接下来要干什么,他一时没了主意。
不管是人形还是犬形,似乎都解释不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就在他考虑偷袭的成功率有多高时,他被拢入了一个带着花香的怀抱,在灯笼亮起的时候,他也消失在原地。
匆匆而来的正是易家大公子,想必是觉得心中不安,所以临时折返回来查看情况。
因为要确定对方的反应,肖柔柔压着苏壹的脑袋,所以他是蹲着身子被她搂在怀里。肖柔柔不觉有什么,只有苏壹觉得自己快要昏厥似得。
哒哒哒。
脚步声愈发明显。
易大公子打着灯笼,点亮了四周的蜡烛,仔细检查了每一处角落,确定连只老鼠都没有进来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可肖柔柔注意到,他临走前,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画缸中的画卷。
这个人,不是个善茬。
“师,师姐,”苏壹的白皮都快成了红皮,像是荔枝肉重新又被包裹上新鲜的荔枝皮。
“用传音入密。”
“有别的情况?”
“你刚刚没把画卷摆好,他定是起了疑心。”
在自己家里都能摆八卦阵,说明这人防范心极强。再从别的迹象看,这人心细又狠毒,一定会使阴招,怕是这会儿,他已经在外面布好局,就等着密室里的人自投罗网。
“这里血腥味是很重,但看起来并无异常,他为何要这么小心?”
“皮囊美艳的人就不会是骗子吗?”
“那,那倒也不是。”
“有部话本叫《聊斋志异》,读过吗?”
“这个世界还有这种书?”
“没读过就说没读过,你没见过的事情,不代表不存在,”肖柔柔理直气壮,自诩博闻强识的苏壹莫名觉得惭愧。
“这本书有一个故事叫《画皮》,里面曾写过这么一句话,‘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这,你总能明白吧?”
虽然书中剧情和现实情况有些出入,但大概意思到了就行。
至于苏壹的反应,也证明她没做无用功。
他再次打量起四周,空气中那股血腥味浓地好像要吞没他似得,细细的疙瘩猛地从皮肤上浮起,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明明挨她极近,可还是生出了一股不可言状的恐惧感。